冷玉笙站了起来,凝望着眼前这个几乎隐进花枝的纤瘦女子,突然笑着说:“你还真是执拗。”
“殿下又何尝不是呢?”
杨烟没停下手里的动作。
“什么意思?”
“多数时候只能经由一些假来实现真,实现心中的‘道’,像这幻术彩戏。”
杨烟终于不摘花了,捧着高高如小山的黄色花朵,向他粲然一笑。
“殿下周旋于士子王孙,为的也是您的道。”
这一笑竟比袖上花还要绚烂。
冷玉笙只觉像是回到了颖谷关外的春日原野,满地的花朵簇簇丛丛,在微风中摆摆摇摇。
噙一朵黄花打个滚儿,然后懒洋洋地席地而躺,眼前就是涂抹着白云的蓝宝石般的天空。
偶尔几只雄鹰高旋掠过。
“我为的东西却非我真心想要。你以为你懂我,其实并不是。”冷玉笙说。
母亲早逝,他从小被送到江南寄人篱下,入军营后对舅舅又敬又爱又惧,极少向人袒露心中所想所恐,好像他天生就该无惧无忧。
此刻或许是心下放松,他第一次这样对人坦诚。
杨烟虽然不知他经历过什么,却也明白帝王家的孩子总像暖阁花笼中鸟,生活再骄奢淫逸,内心永远困顿不得自由。
想了想便道:“是殿下想得太复杂了,您真心想要的大概就是那些最常见的吧。”
她指了指院子。
“你看这蓝天白云、竹林花树、池中枯荷、冰下锦鲤,或者春暖花开时自由自在的飞鸟走兽,又或像小孩子睁着惊奇的双眼看变戏法一样,这都是一直在您身边、简简单单的美妙时刻,您其实一直都拥有。”
“‘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么?”
冷玉笙想起曾听过的高僧典故。
“你真是满嘴歪理绕人,什么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冷玉笙决定认输,几近叹息道:“你是怎么做到脸皮这么厚,心里却这么通透的?”
“无他,唯修行尔。”
杨烟板了板脸。
突然又换上得意洋洋的神情:“比毛遂如何?比张仪如何? 比张良如何?可为帝者师乎?”
“呵呵,你也配?”
冷玉笙故意干笑了两声,嘲笑她。
又拿手指掩了掩鼻子,轻轻偷笑。
“殿下来日若需,虽千万人吾往矣。”
杨烟小心地捧着花,还是躬了躬身。
冷玉笙只觉心底似有炽热的岩浆翻腾,几乎要灼入肺腑,让他几近窒息。
“你若是张仪,我若是楚相,得了你就死也不会放你入秦。”
“现下你虽非张仪,我亦非楚相,但你若背叛了我,小心我也打你屁股。”
冷玉笙突然红着脸丢过来一些奇奇怪怪的话,然后就一溜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