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满说：“你们一千八百人，才留下了不到五百人，其实这五百人也是为私人打工，身份完全变了。国企改革首要面临的，又不得不面对的，就是大量职工下岗。国家计委领导就说过，不是愿意让职工下岗，但要搞活企业必须下岗，否则一起死，就是要逼着企业人员下岗分流，不过看起来，一机厂的改制不是好办法。”袁梁说：“不是办法不办法，这就是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地抢劫，就是把好端端的一个企业据为己有。”陆小满说：“国家层面的战略是好的，就是下面的和尚，歪嘴念歪经，歪到太平洋了。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拨乱反正，做出改革开放的伟大决策，中国从此进入了经济快速发展的新时代，先是在农村改革成功。九十年代到来，市场经济大潮已然势不可挡，1992年，南巡讲话发表，重申了深化改革、加快发展的必要性和重要性，进一步解放人们的思想，使有创业想法的人放下最后的顾虑。随后更是确立了市场经济体制，为经济发展提供了政策支持和保障。改革开放后，经过十多年的发展，民营企业也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民营企业的发展，也在倒逼着国营企业改革。所以，从上到下，就要继续深化改革，就要对国有企业进行改革，这是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袁梁说：“改革是必然，可一机厂进行的不叫改革，叫倒退。”

陆小满说：“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放下吧。你看安南的企业，ZGIT总厂、ZGBL公司、ZGZC厂，都是国家一五期间建立的数万人的大厂，都在共和国的历史上写下了光辉灿烂的一页，在这些工厂里奋斗的工人，也成为了那个时代的英雄。在这样企业的工人曾是中国人最理想和梦寐以求的金饭碗，成为工厂的工人，是每一个中国人的梦想，因为这是一份人人羡慕的好工作，意味着一辈子吃喝不愁，社会地位也很高，无论是求学还是婚嫁，优势都非常明显。最重要的是，不仅自己能够享受厂里的福利待遇，还能够把这些继承给下一代。像这样几个大厂，与其说是工厂，不如说是一个人员聚居的小城市，这里能够提供一个人生活所需要的几乎所有东西和条件，学校、食堂、体育场、饭店、商店、宿舍等吃穿住行的各个方面。可以说，这时的工人以及工人的家庭，几乎已经无法离开工厂独立存活，他们原本以为，这样的好生活会一直继续下去，但是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一场影响他们一生的阵痛即将到来。在安南，就这几个大厂因为国家战略、军工需要，还在勉力支撑，其它的中小型企业大多改制，不改制的也半死不活。这说明，时代在发展，社会在变化，而作为个体，也要跟着改变。你是知道的，孟小军就是下岗的，在社会上混着，才又到了国外。”袁梁笑笑：“谢谢陆教授给我上课，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陆小满说：“我哪是给你上课，我就是和你随便聊聊。”

袁梁打了招呼，去往洗手间。袁梁洗手，没想到还能见到熟人，杨国庆也来到了卫生间。

袁梁说着：“杨主任，这么巧，有应酬啊，经委系统的企业都破产了，你还这么忙，。”杨国庆讪讪一笑，凑近了袁梁说：“我听着隔壁是你，还有女的，你这都下台了，还有应酬，厉害啊，我要过去敬个酒。”袁梁说：“我现在就是下岗工人，下岗的就不能在酒店吃饭了？和我一起吃饭的是原来的一个客户，人家来看看我，看我落魄到啥样了。”杨国庆说：“客户来看你，关系不一般啊，那我一会过去看看，你别不是玩什么金屋藏娇吧。”袁梁说：“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碰到熟人，我要是金屋藏娇的话，还能带到这人多眼杂的地方。没问题，我先过去，你要是想过去的话就去好了。”袁梁进到小房间，对陆小满一说，陆小满没有拒绝：“无所谓，我就是来拜访老朋友，有什么不能见的。”

两个人坐着，没几分钟，果然，杨国庆拿着一瓶酒，端着酒杯进来了。杨国庆本来想和袁梁开个玩笑，看看袁梁和什么样的美女在一起，但当杨国庆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陆小满，立马惊呆了。

陆小满伸手给他：“你好，杨主任，幸会。”杨国庆讪讪地伸手握着陆小满，袁梁扯了一把让他坐下。袁梁说：“陆教授听说我下岗了，过来看看我，给我送来了一袋面粉、一桶油，说是救济我。”陆小满笑笑，斜眼看着袁梁，说道：“杨主任，我听袁总说了一机厂改制的事，反正我也是局外人，我说话你别在意，就一机厂这样的企业，你们要是对外发布改制信息的话，我和老严、朱鲁明愿意出一千万元买断，而且我们会按照每年三十万元的年薪聘请袁梁担任总经理。别的企业我不了解，一机厂我是了解的，我们更了解袁梁，这样优秀的年轻企业家在安南也少见，可是你们的做法的确挺令人惊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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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国庆呆呆地看着陆小满，说不出话来。杨国庆明白，一机厂的改制就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作为局内人，他也无力改变，他当然痛心一机厂的改制，但听到陆小满一千万元的报价后，他的内心一阵阵发痛。

杨国庆只好说：“我也做不了主，这是市委常委会研究决定的。”

陆小满说：“一千八百人的工厂，只剩了不到五百人，看来客户的订单今后很难保证了，我们的单子也不会交到这里了，很多客户也肯定会和我们一样。我们年初发货六个柜，品种多、规格杂、箱子多，从来没有出过错，今后这样的单子谁能操作？原来我们都是甩手交给袁梁，今后呢？今后我们可能就不做这个产品了，不从这里拿货了。”

无论怎样，一机厂也好，武深机械也好，都是武城的企业，都归口于武城市经委，而一旦丢掉这样的大客户，对企业来说将是不能承受之重。杨国庆太知道安南的几个客户，袁梁原来的业务片区在企业的重要性了。但是，又能怎样呢，杨国庆也不是决策人，甚至也是受害者，它既为一机厂的改制而痛心，前段时间也在为自己未能晋升为副市长而倍受打击。未能晋升为副市长，也意味着他的官路已经走到了尽头。话不投机，杨国庆的脸色很难看，也就告辞了。

袁梁关上门，对陆小满说：“你说那样的话干啥，刺激他干什么？他也不是决策者。”陆小满说：“我说的是实话，如果事先我们知道一机厂要改制的话，一千万元我们会出的，就是翟梅凤知道了也会参与。这样改制，就是侵吞国有资产，抛弃职工，贻害社会。”袁梁说：“别管它了，我们走吧。”袁梁、陆小满两个人出来，袁梁争着结了账，两个人坐上马自达，一溜烟开出了水云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