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谁买单?”郑恩甩开柴荣拉拽的手,追问着。
“哈哈哈,当然是下官我了!柴大人、郑将军前来指导工作,是下官荣幸,难道还让破费不成?”苟知州像是遇上了天外来客,惊得张大了嘴巴。
“我与你非亲非友,又没有生意来往。你不欠我情,又不欠我钱,怎么能让你买单?你说清楚!”
以自筹不受朝廷监管的招待费为名,搜刮百姓,再借助吃喝招待将公款转化
为私人消费、灰色收入,既大吃大喝,给自己装面子,拉兄弟,结帮派,攀高枝,培养自己的“势力范围”,用公款铺平升官大道,又以“公对公、没有落进私人口袋”的理由随意报销,行贪污之实,这是乱世为官者终日费心经营的主要“业务”,郑恩怎能懂得,苟知州又怎么能当众给他说得清楚?
苟知州几乎天天接待上司、同僚、哥们、弟们,酒场上口若悬河,妙语连珠,
但面对如此古怪的问题,却也舌头发僵,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同席的通判、主薄、巡检见郑恩是官场外行,也都哑了口。
郑恩见没人答话,起身就走。
苟知州恨他不通官情,嘴上假意挽留,屁股却不离座椅。柴荣追出雅间,拉住他训道:“傻逼,你出什么洋相?快回去!”
郑恩说:“你才傻逼呢!你没看看上那是什么菜?全是又贵又不攥粪的东西!豆腐一斤仨钱,他刻个菊花装进盘里,那至少得半两银子;萝卜一个钱能买二斤,他雕成个小鸟,就贵了几十倍;牛肉就那薄薄的几片,他摆成花,那肯定也贵好多倍;还有那燕窝、海参、鱼翅,八大珍什么的,哪一样是饱肚子的东西?净球花钱不实惠!老大,大饭店都是玩花样坑人的主,你那么聪明,怎么大睁两眼吃这亏?”
柴荣哭笑不得,说道:“你管什么贵贱,跟着我,只管畅饮饱餐就是!”
“你买单,你有多少钱?一顿吃你半年薪俸,你全家还过日子吗?不顾老婆孩子,在外胡乱抛撒,我回去告诉嫂子,看揍你不?”
“你误会了,这不是我请客,是苟知州招待咱,他负责结账!”
“他为什么给咱掏钱?”
“他也不掏钱!这是公事,结账用的是公家的钱!”
“公家的钱是办公事的,都吃球了,公事怎么办?办公事没钱,还不是找名目让老百姓分摊?老百姓挣钱多不容易,让他们拿来拉关系,交朋友,胡抛撒,这饭我更不吃!我怕老百姓捣我脊梁骨!”
柴荣见他犟劲上来,要起高声,只得闭嘴,让他在大厅自己买饭,回到宴席上,为郑恩胡编了一些“他师傅是得道高僧,他是俗家弟子”,“从小深山修炼,炼成了不通人情的傻逼”,“炼的功夫是不吃腥荤的”的光面子托词敷衍了事。
大多数国人请客,尤其是官场的酒席,是为了加深感情,巩固关系,并不是为了饱肚子。所谓吃酒玩乐,实质上是一个“玩”字。玩酒,玩枚,玩心机,玩嘴皮,吹拍谄媚,花样百出,有的甚至一玩几个时辰,最终上来的主食尝也不尝一口。一桌价值百两银子的高档宴席,真吃进肚子里的不到十分之一。越是档次高,越是吃得少,剩得多,并且是越是剩得多,越是觉得主家大方阔气,越是认为客人文雅高贵。以挥霍浪费为荣,这实为国人十大贱之一,但在官场却视为“热情”、“大气”、“懂礼”、“会事”……此善恶美丑之颠倒,实令人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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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鼠狼不说娃骚,屎壳螂不嫌娘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