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史记伍子胥列传

其后四年,孔子相鲁。

后五年,伐越。越王勾践迎击,败吴于姑苏,伤阖庐指,军却。阖庐病创将死,谓太子夫差曰:“尔忘勾践杀尔父乎?”夫差对曰:“不敢忘。”是夕,阖庐死。夫差既立为王,以伯嚭为太宰,习战射。二年后伐越,败越于夫湫。越王勾践乃以余兵五千人栖于会稽之上,使大夫种厚币遗吴太宰嚭以请和,求委国为臣妾。吴王将许之。伍子胥谏曰:“越王为人能辛苦。今王不灭,后必悔之。”吴王不听,用太宰嚭计,与越平。

其后五年,而吴王闻齐景公死而大臣争宠,新君弱,乃兴师北伐齐。伍子胥谏曰:“勾践食不重味,吊死问疾,且欲有所用之也。此人不死,必为吴患。今吴之有越,犹人之有腹心疾也。而王不先越而乃务齐,不亦谬乎!”吴王不听,伐齐,大败齐师于艾陵,遂威邹鲁之君以归。益疏子胥之谋。

其后四年,吴王将北伐齐,越王勾践用子贡之谋,乃率其众以助吴,而重宝以献遗太宰嚭。太宰嚭既数受越赂,其爱信越殊甚,日夜为言于吴王。吴王信用嚭之计。伍子胥谏曰:“夫越,腹心之病,今信其浮辞诈伪而贪齐。破齐,譬犹石田,无所用之。且盘庚之诰曰:‘有颠越不恭,劓殄灭之,俾无遗育,无使易种于兹邑。’此商之所以兴。愿王释齐而先越;若不然,后将悔之无及。”而吴王不听,使子胥于齐。子胥临行,谓其子曰:“吾数谏王,王不用,吾今见吴之亡矣。汝与吴俱亡,无益也。”乃属其子于齐鲍牧,而还报吴。

吴太宰嚭既与子胥有隙,因谗曰:“子胥为人刚暴,少恩,猜贼,其怨望恐为深祸也。前日王欲伐齐,子胥以为不可,王卒伐之而有大功。子胥耻其计谋不用,乃反怨望。而今王又复伐齐,子胥专愎强谏,沮毁用事,徒幸吴之败以自胜其计谋耳。今王自行,悉国中武力以伐齐,而子胥谏不用,因辍谢,详病不行。王不可不备,此起祸不难。且嚭使人微伺之,其使于齐也,乃属其子于齐之鲍氏。夫为人臣,内不得意,外倚诸侯,自以为先王之谋臣,今不见用,常鞅鞅怨望。愿王早图之。”吴王曰:“微子之言,吾亦疑之。”乃使使赐伍子胥属镂之剑,曰:“子以此死。”伍子胥仰天叹曰:“嗟乎!谗臣嚭为乱矣,王乃反诛我。我令若父霸。自若未立时,诸公子争立,我以死争之于先王,几不得立。若既得立,欲分吴国予我,我顾不敢望也。然今若听谀臣言以杀长者。”乃告其舍人曰:“必树吾墓上以梓,令可以为器;而抉吾眼悬吴东门之上,以观越寇之入灭吴也。”乃自刭死。吴王闻之大怒,乃取子胥尸盛以鸱夷革,浮之江中。吴人怜之,为立祠于江上,因命曰胥山。

伍子胥是楚国人,名叫伍员。他的父亲叫伍奢,哥哥叫伍尚。他的祖先叫伍举,因为直言进谏侍奉楚庄王,很有名声,所以他的后代在楚国也颇有名气。

楚平王有个太子名叫建,让伍奢做太傅,费无忌做少傅。费无忌对太子建不忠心。平王派无忌到秦国为太子建娶妻,秦国女子长得很美,无忌就急忙赶回去报告平王说:“秦国女子绝美,大王可以自己娶她,再给太子另找一个媳妇。”平王于是自己娶了秦国女子,并且非常宠爱她,生了个儿子名叫轸,另外再给太子建娶了妻子。无忌用秦国美女讨好平王之后,就离开太子去侍奉平王了。他担心一旦平王去世而太子建继位,会杀掉自己,于是就在平王面前诋毁太子建。太子建的母亲是蔡国人,不受平王宠爱,平王渐渐更加疏远太子建,派他驻守城父,防守边疆的军队。

不久,无忌又日夜在平王面前讲太子建的坏话,说:“太子因为秦国女子的缘故,不可能没有怨恨情绪,希望大王自己稍加防备。自从太子驻守城父,统领军队,对外结交诸侯,而且想要回都城作乱了。”平王于是召回太子的太傅伍奢进行审问。伍奢知道是无忌在平王面前诬陷太子建,就说:“大王怎么能因为进谗言的小人而疏远亲生骨肉呢?”无忌说:“大王如今不加以制裁,他们的阴谋就要得逞了,大王将会被擒获呀。”于是平王大怒,囚禁了伍奢,并且派城父司马奋扬去杀太子建。奋扬还没到达,就派人先告知太子建:“太子赶快离开,不然将会被诛杀。”太子建于是逃亡到宋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忌对平王说:“伍奢有两个儿子,都很贤能,不杀掉他们将会成为楚国的忧患。可以用他们的父亲作人质把他们召来,不然的话,将会成为楚国的祸患。”平王派人对伍奢说:“你能把你的两个儿子招来,你就能活命,不能招来就处死你。”伍奢说:“伍尚为人仁慈,叫他一定会来。伍员为人刚正坚毅,能忍受屈辱,能够成就大事,他看到来了会一起被擒,按形势必然不会来。”平王不听,派人召见伍奢的两个儿子,说:“来,我就让你们的父亲活命;不来,现在就杀了伍奢。”伍尚打算前往,伍员说:“楚王召我们兄弟,并不是想让父亲活命,是怕我们逃脱后成为后患,所以用父亲作人质,骗我们前去。我们两个一到,父子三人都会被处死,对父亲的死又有什么益处呢?去了只能使仇不能报罢了。不如投奔别的国家,借助别国的力量来洗雪父亲的耻辱,大家一起死,是没有什么作为的呀。”伍尚说:“我知道去了终究不能保全父亲的性命,可是遗憾父亲召我求生我却不去,以后又不能报仇雪耻,最终会被天下人笑话呀。”又对伍员说:“你可以逃走了!你能够报杀父之仇,我准备回去赴死。”伍尚被捉拿后,使者又来捉拿伍子胥,伍子胥拉开弓,拿着箭对着使者,使者不敢上前,伍子胥于是逃走了。听说太子建在宋国,就前去追随他。伍奢听说伍子胥逃走了,说:“楚国君臣将要遭受战乱之苦了。”伍尚到了楚国,楚国就把伍奢和伍尚一并杀掉了。

伍子胥到了宋国,宋国发生华氏之乱,于是和太子建一起逃奔到郑国。郑国人对他们很友善。太子建又前往晋国,晋顷公说:“太子既然和郑国关系好,郑国信任太子,太子如果能给我做内应,我从外面攻打它,一定能灭掉郑国。灭掉郑国就封太子为君。”太子建于是返回郑国。事情还没谋划好,恰好太子建因为个人私欲要杀掉一个跟随他的人,这个跟随者知道了他的阴谋,就把这事报告给了郑国人。郑定公和子产杀掉了太子建。太子建有个儿子名叫胜。伍子胥害怕了,就和胜一起逃奔到吴国。

深夜书屋

到了昭关,昭关守吏要捉拿他们,伍子胥于是和胜只身徒步逃跑,几乎不能逃脱,后面追赶的人紧追不舍。到了江边,江上有个渔父驾着船,知道伍子胥情况危急,就渡伍子胥过江。伍子胥过江后,解下身上的佩剑说:“这把剑价值百金,把它送给您。”渔父说:“按照楚国的法令,抓到伍子胥的人赏赐粟米五万石,封执珪之爵,哪里只是值百金的剑呀!”不肯接受。伍子胥还没到吴国就生病了,在半路上停下来,靠乞讨为生。

到了吴国,吴王僚正在执政,公子光担任将领。伍子胥就通过公子光求见吴王。过了很久,楚平王因为楚国边境的钟离和吴国边境的卑梁氏都养蚕,两地的女子争夺桑叶相互攻击,就大发雷霆,以至于两国发兵相互攻打。吴国派公子光攻打楚国,攻克了钟离、居巢后返回。伍子胥劝说吴王僚道:“楚国是可以攻破的,希望再派公子光前去。”公子光对吴王说:“伍子胥的父兄被楚国杀害,他劝说大王攻打楚国,不过是想为自己报仇罢了。现在攻打楚国,未必能攻破它呀。”伍子胥知道公子光心里有在国内夺取王位的打算,想杀掉吴王僚而自己称王,此时还不能用对外征战的事劝说他,于是就向公子光推荐了专诸,自己则退下和太子建的儿子胜到郊外去种地。

五年之后,楚平王去世了。当初,平王所夺的太子建的秦国女人生了儿子轸,等到平王死后,轸竟然继位做了国君,这就是楚昭王。吴王僚趁着楚国办丧事,派两位公子率领军队前去袭击楚国。楚国发兵截断了吴军的后路,吴军不能回国。吴国内部空虚,公子光于是命令专诸刺杀吴王僚而自己登上王位,这就是吴王阖庐。阖庐即位后,志得意满,就召回伍子胥,任命他为行人,和他一起谋划国家大事。楚国杀掉了大臣郤宛、伯州犁,伯州犁的孙子伯嚭逃亡到吴国,吴国也任命伯嚭为大夫。先前吴王僚派去攻打楚国的两位公子,因道路被截断不能回国,后来听说阖庐杀了吴王僚自己登上王位,就率领他们的军队投降了楚国,楚国把他们封在舒地。

阖庐即位三年,就发动军队和伍子胥、伯嚭一起攻打楚国,攻克了舒地,于是擒获了那两个原来吴国反叛的将军。阖庐想乘胜直捣郢都,将军孙武说:“百姓已经很疲劳了,现在还不行,暂且等待吧。”于是就退兵回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