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正那儿心思纠结、绕来绕去的时候,冷不丁有人背后拍了她一下,说:“你一个人在这儿干嘛呢?”黛玉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香菱。黛玉就说:“你这个小傻瓜,突然冒出来吓了我一大跳。你现在从哪儿来啊?”香菱就嘻嘻哈哈地笑:“我来找我们小姐,可找来找去都找不到。你们的紫鹃也在找你,说琏二奶奶送了新茶叶来了。咱们回去吧。”说着,她就拉着黛玉的手,一起回潇湘馆。果不其然,凤姐送来了两小瓶上好的新茶叶。黛玉和香菱坐下,聊着谁绣的怎么样,谁扎的怎么样,还下了一盘棋,翻了两页书,然后香菱就走了,其他的就不提了。
再说宝玉被袭人领回了房间,刚进屋,就瞧见鸳鸯正躺在床上看袭人做的针线。一见宝玉来了,鸳鸯立刻开口:“你跑哪儿去了?老太太正等着你呢,让你去那边给大老爷请安。赶紧的,换衣服去!”
于是袭人噔噔噔地跑进屋子里去拿衣服。宝玉一屁股坐在床边,脱下鞋子,一边等着穿靴子,一边转头一看,瞧见鸳鸯身上穿着件水红色的绫子袄,外面套了件青色的缎子坎肩,下面露出了一截玉色的绸袜子和大红绣花鞋,她正低着头在那儿细心地做针线活儿,脖子上还系着一条紫色的绸绢。宝玉就把脸蛋儿贴在她脖子上,深吸那股香味儿,还不停地用手轻轻摸着。这鸳鸯的肌肤如雪般白皙,滑嫩程度不输给袭人!
于是宝玉猴身上前,嬉皮笑脸地说:“好姐姐,把你嘴上的胭脂赏给我尝尝呗!”一边说,一边像糖人儿似的贴了上去。鸳鸯见状大喊:“袭人,你快来看看!你跟他过了这么久,也不好好劝劝他,他还是老样子。”
袭人抱着衣服出来,冲宝玉说:“左说右说都不听,你到底想怎样嘛?你再这样,这个地方可就不好混了。”一边说,一边催他快穿上衣服,跟着鸳鸯一起往前走。
刚见过贾母,一出门,人和马都整装待发。正准备跨上马背,一抬头,瞧见贾琏刚请安回来,正往下卸马。两人面对面,简单寒暄了两句。就在这时,旁边有人过来,冲着宝玉一作揖:“宝叔,您好。”宝玉一看,这人脸长身高的,看上去十八九岁,清秀得很,看着挺眼熟,就是想不起是谁家的孩子,叫啥名。贾琏一旁笑出声:“你这是怎么了?咋连他都不认识?这是廊下五嫂子的儿子,芸儿。”宝玉一拍脑门:“哦,对对对,我咋就给忘了呢。”然后问贾芸:“你妈最近咋样?忙什么呢?”贾芸指指贾琏:“找我二叔说点事儿。”
宝玉笑着说:“你比以前厉害多了,简直就像我儿子。”贾琏笑话他:“你这是不要脸了,人家比你大五六岁,你倒好意思说他是你儿子?”宝玉笑着问:“你多大了?”贾芸说:“十八。”这贾芸聪明得很,听宝玉说像他儿子,就笑着说:“老话说得好,‘摇车儿里的爷爷,拄拐棍儿的孙子’。虽然我年纪大点,可宝叔您太阳般耀眼。我父亲去世后,这几年都没人管我,宝叔您要是不嫌我笨,愿意收我为子,那就是我的福气了。”贾琏笑着说:“你听听,这认了儿子,可不是小事。”说完,笑着走了进去。宝玉笑着说:“明天你有空,就直接来找我,别跟他们藏着掖着的。我今天没空,明天你到书房来,咱们聊个够,我带你逛逛园子。”说完,一翻身上了马,一群小厮跟着,往贾赦那边去了。
见着贾赦,也就是小感冒。宝玉先传达了奶奶的问候,然后规规矩矩地请了个安。贾赦起身回了奶奶的话,随即叫下人:“赶紧带宝玉去太太那儿坐会儿。”宝玉退出屋子,转到后头,进了上房,邢夫人一见他,立刻起身,先请了个安,宝玉这才跟着请安。邢夫人拉他上炕,让他坐下,才开始问别人情况,还让人倒茶。茶还没喝完,贾琮就跑来问候宝玉。邢夫人忍不住批评:“你这是找哪门子的乐子啊?你奶妈也不在了,也不好好收拾一下。瞧你黑乎乎的,哪像个读书的大户人家孩子?”正说着,贾环和贾兰这两个小叔侄也来请安了。邢夫人让他们坐在椅子上。贾环看着宝玉和邢夫人坐在同一个坐褥上,邢夫人还不停地摸他,心里早就不是滋味了。没坐多久,他就给贾兰使了个眼色,想走。贾兰只能跟着他,一起起身告辞。
宝玉一看他们要走了,也打算跟着一起回去。邢夫人却笑着说:“你先别急,我还有话跟你说呢。”宝玉没办法,只能又坐下来。邢夫人对他们俩说:“你们回去后,记得替我向各自的妈妈问好。你姑姑姐姐们都在这儿,把我闹得头都晕了!今天就不留你们吃饭了。”贾环他们点点头就走了。宝玉笑着问:“姐姐们不是都来了吗?怎么没看到人?”邢夫人说:“他们坐了一会儿,不知道跑哪个屋子里去了。”宝玉好奇地问:“大娘不是说‘有话要讲’吗?是什么话呀?”邢夫人笑着说:“哪有什么重要的话,就是让你等着,和姐妹们一起吃完饭,还有个好玩的东西给你带回去。”两人聊着聊着,晚饭时间就到了。邢夫人把姑娘们都召集过来,摆好桌椅,摆上饭菜。母女姐妹们吃完饭,宝玉告别了贾赦,和姐妹们一起回家,见过贾母和王夫人她们,然后各自回房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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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芸一进门,就去找贾琏,好奇地问:“有没有什么好事儿啊?”贾琏回他说:“前阵子确实有个好事儿,不过你婶婶死活求我,就给了芹儿了。她还答应我,‘过两天园子里还要种花种树,那个活儿出来后,一定给你。’”贾芸听后,沉吟了半晌,说:“那行,我就等着吧。叔叔,你先别在你婶婶面前提我这回过来打听的事,等时机成熟了再说也不迟。”贾琏摆摆手:“提那干啥!我哪有空说这些闲话。明天还得去兴邑转转,得当天来回。你先回去等着。后天晚上,你来这儿问问情况,太早了我没空。”说完,就转身去换衣服了。
贾芸出了荣国府,一溜小跑回家,心里七上八下地盘算着,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个办法,就直奔他舅舅卜世仁家。他舅舅卜世仁刚巧从自己开的香料铺回来,一看到贾芸就问:“小芸啊,你来找我啥事?”贾芸说:“舅舅,我有点事儿想请您帮忙,想跟您赊点冰片和麝香,您看能不能每样给我赊四两,等我八月节一有钱就还您。”卜世仁一听,嘴角一撇,冷笑着说:“提赊欠,我现在可不敢沾边!前几天我们铺子里一个伙计给自家亲戚赊了点货,到现在都没影儿了,我们几个都跟着赔了,还立了规矩,谁再敢给亲友赊账,就罚他二十两银子!再说了,现在这货紧俏,就算你拿现钱来我们这个小铺子买,也不一定买得到,你只能干瞪眼。而且,你那有没有正经营生?赊给你还不是让你胡花海塞。你总怪舅舅一见你就挑你刺儿,你这小家伙也不知道好歹,自己得有个打算,赚点钱,好好打扮打扮,我看着也高兴啊。”
贾芸笑着说:“舅舅说得对啊。不过我爸爸去世的时候我还小,啥也不懂。后来听我妈说,丧事都是舅舅你帮着张罗的。舅舅你不知道吗?那一亩地、两间房子,是不是都让我给败光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还能怎么办呢?幸亏是我,要是别人死皮赖脸地三天两头找舅舅要米要豆,舅舅你也头疼吧!”卜世仁说:“孩子啊,舅舅要是有能力,当然得帮你们。我天天和你舅母说,就愁你没啥打算。你要是能自立自强,去你们府上走走,就算见不到他们家大人,跟他们管家套套近乎,也能混个差事。前阵子我出城,看到你们家老四,坐着豪华车,还带着一堆车和和尚道士,回祖庙去了。他那是因为有能力,所以好事都找上他。”
贾芸听得不耐烦,起身要走。卜世仁忙说:“这么急干嘛?吃了饭再走吧。”他话没说完,他老婆就插嘴:“你又犯浑了!刚才还说没米,我买了半斤面给你吃,现在又装大方。难道要让外甥饿肚子?”卜世仁说:“那再买半斤面不就行了。”他老婆就叫女儿:“银姐,去对门王奶奶家借几十个钱,明天就还。”夫妻俩商量着,贾芸却连连说“不用麻烦”,转眼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