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灰都、摇碎装甲车的不是别人,正是精灵先祖;而她所说的依凭不是别人,正是赛瑞斯·文德尔。
且看今日的赛尔,体魄远非初入灰都时的精瘦,好像一夜之间破茧成蝶,从稚嫩的少年蜕变为矫健的青年。若是没有那双独特的眼瞳与洗不脱的稚气,想来连他的母亲也没有把握呼唤他的姓名,与他相认。
他握紧拳,肌肉如浪潮波动。蓬勃的力量在煽动他回应,炽热的血流在敦促他出击。不应迟疑,他瞄准百米之外的精灵先祖,蹲踞、飞跃以回击。当他冲撞而至身前,先祖用手抵住他的肩,乍看像是呵护婴儿的父母般拥抱他,实则强压他的攻势,并将他放归原位。
说来复杂,但上述动作发生在一毫秒之内。从趴在墙根的中尉的视角来看,那就是在赛尔作蹲踞姿势后,先祖瞬移到他面前,跟老母亲教训叛逆期的孩子一般强拉着他立正,用旁人不能理解的语言说…
走吧,依凭。
赛尔并未回答,亦未回应,而是审问犹豫的自己——
何为强敌?
对挑战过无名氏、亦前帝国元帅鲁哈迈·奎睿达的赛尔而言,那个无法伤害的敌人最是棘手,堪称强敌。而精灵先祖?不,她不是敌人,她是战局的掌控者,她不是较量胜负的砝码,她就是胜利的天平。
她简直是驾临温亚德的帝皇使者,无需遵守规则,无需畏惧强权,因为她就是强大的本身。
只因她每回出手,都犹如静滞了时间,既不能目视也不能触及,唯有随她摆布调整站姿,恰如曾经让赛尔处死杜森·多弗斯的班布先生那样…
不可忤逆。
赛尔的回应,随拳风而至。在风压冲击面部前,先祖便走到他身后,帮他收起拳头舒张五指,再走回他的正前方,不厌其烦地说…
走吧,依凭。
好比影视作品与卡通动画中暂停时间的超能力,足以屈服任何敌人的斗志,令他们俯首称臣。作为目击者的中尉萌生了一个念头,那就是对战这名女精灵的话,出动航母上的战机也好,发射护卫舰的导弹也罢,就算呼叫核潜艇倾泻核弹头,全部是徒劳无功。她可以逃离一切武器的杀伤范围,她可以戏弄所有怀抱敌意的莽夫,她是圣恩者之上的圣恩者,她是俯瞰众生的慈母星!
无人能够反叛胜似神灵的圣母。帝皇啊,请祢给予那位青年忠告,让他投降,让他放弃吧,让他遵循她的引导,听取她的命令,随她而去,饶过受二位圣恩者波及的凡人一命吧!
寂然无声之时,他捏紧双拳,摆出格挡的架势,颤抖着咬出心声:
“我能看见你了。”
语如惊雷,震得先祖迷惘了稍许。而他抓住稍纵即逝的良机,跃入下水道逃跑,以免再度危及灰都的居民。
“进展神速,依凭,”先祖躬身跪地,手抚灰都的路面,慈爱地喃喃自语,“想要远我而去吗?依凭?”
见先祖不曾在意自己,中尉如释重负,决定回营后就砸断自己的腿,宁死不陷入灰都这方沼泽。
可中尉的如意算盘被一声怒吼摧残殆尽。忽有烈烈金火蹿出下水道,在先祖背后凝为人形。金火隐去时,愤怒的姑娘姗姗现身。她的发是流金,她的眼是墨绿,她手执的剑有双蛇花纹,她的逼问掷地有声:
“他在哪里?”
先祖回过身,穿过利刃拥她入怀,无视她的暴怒与斩击,悲悯地宽慰道:
“试着看破魅惑吧,孩子。”
说罢,先祖消失了,只留伊利亚·格林执剑乱舞,对空气发泄情绪。
在逃回营地,向上级报告事发之际的境况时,中尉没有说他看到一位疑似有奥兰德家族血脉的女士在原地发疯,只是用被气哭的女性圣恩者来描述伊利亚的反应。
根据他的说法,“气急败坏的娘们”就是最确切的形容语。可他隐瞒了后续的故事,闭口不谈伊利亚是怎么留意到他,并向他这位个陌生人倾诉挫败感的。因为他笃定,假如他泄露倾诉的内容,死亡必会从天而至。
当夜,伊利亚以剑拄地,撑起落败的意志。她忘记擦拭尚未干涸的泪痕,自嘲自笑地望向墙根的中尉,声嘶力竭地呐喊。
宛如灰头土脸的小女孩看到橱窗里的布娃娃,把一个月的早餐费攒进猪猪钱罐,坚持到月末促销才跑去商店购买它,却目睹一位贵妇人随口吩咐仆人拿下最后一件送给女儿当考试奖励,自己只能在店员的道歉声中逃跑…
多滑稽、多可笑,多让人欢欣喜悦啊。
金火绽放,她与火共卷入下水道,在狂笑中退场了:
“是吧,天真的士兵先生?是吧,在窗帘后观光的市民?是吧,各位观众?是吧,无能为力的草包!我这个失败者的笑闻,能赢来你们赞誉的掌声吗?
嘘,切莫打破今夜的噤寒,诸君,我们有缘再会!”
她的嗓音太高亢,以至于传入阿格莱森的店里,气得刚打进决赛局便被淘汰的店主甩下耳机,推开窗户就骂:
小主,
“娘的个,哪个没公德心的?大半夜吵什么吵,生怕巡逻的不来逮人,唱你奶奶的高音呢?”
“关窗、关窗,估计是哪家小姑娘给白皮吓哭了吧,”胡特紧张地端着手柄,配合队友架点蹲人,“唉,这些当兵的啊,满口荣誉信念,实则按肤色跟地位处事,见着我们这些没穿白外套的人啊,就犯了疑心病,恨不能给咱们上测谎仪,问问咱们有没有用劣质油,有没有老实交马桶蹲洁税呢!”
谈笑间,领班已经绕后成功,一举三杀赢得胜利。他摘掉耳机,用指甲抠牙缝,比坐牢十年后重抽一口烟的烟鬼更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