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家,海芙就向父母说明了事情的经过。再三确认女儿所述句句属实后,她的爸爸妈妈一人安抚着她,一人掺面摊饼,吃了顿忧心忡忡的午餐。等他们开口说话,议论的非是共治区的民生问题,而是关于女儿读书的事宜——
留在共治区前途渺茫,如果海芙有勇气挑战未来,他们甘愿变卖家产,送海芙去格威兰读书。
但要走出共治区,哪有那么简单?自时局动荡,北共治区的移民审核越发苛刻,可以说是尽了一切努力去减缓人口流失的速度。走正规途径移民,不仅需要申请者本人背景清白,还得出钱打理关系。再说留学生,多数留学生前往格威兰后便不愿意回共治区工作,因此留学之路亦是困难重重。
若是不走正规渠道,走陆路翻过高琴科索山前往格威兰东境的城市吧,那边的经济状况又不甚乐观,且黑帮猖獗,生活多有不易;若是走海路的话,注定逃不开蛇头的白眼、虐待和勒索,弄不好一条命搭在船上,被抛进大海,成为鱼儿的养料。
尽管如此危险,北共治区的偷渡客依然你争我抢地讨好沿海地区的蛇头,怀揣着发家致富的梦想往格威兰走一道。有毅力的人不信任贪婪的蛇头,就自行探路,在暴风雪与缺氧的双重折磨中翻过高琴科索山脉,到同乡开设的店铺里先混份工作,等摸清了当地的环境后再往大城市走,用命当赌注,赌自己能在他乡闯出一片天来。
在那之前,他们还要经过重重考验,摆脱非法移民的身份,升格为格威兰的合法公民。王庭倒也体谅他们的难处,推出三条利好偷渡者的政策——
一是缴纳名为“非法所得与身份迁管诸项开销”的税款,这笔税款所要求的并不算多,只需偷渡者证明自身健康无疾病后,向王庭呈交五十万威尔的钱款即可。因为身体检查属于自费项目,这笔税款的实际消耗接近五十五万威尔。能掏出这笔钱的,不是家境殷实,便是辛劳打黑工,省吃俭用才攒了钱换个合法身份,图求以后找个好工作,把亏欠的钱补回来。
二是与拥有合法身份的公民结婚并孕育至少一个后代。能通过这种方式拿到合法身份的人,都有着脸蛋的优势与察言观色的天赋。当然,也有好心的前人为拮据的老乡提供了便利条件,结婚生个娃,然后一拍两散,除了要对方承担抚养孩子的资金外,整体耗费仍比直接购买合法身份要实惠不少。
三是主动前往王庭征兵处,投身格威兰陆军,熬过四年便能带着一笔打了折扣的退伍费快乐打工了。说得这般轻巧,但傻瓜都清楚格威兰的陆军是个什么鸟样。连格威兰本土人进去都要挨老兵的拷打和虐待、保不齐屁股开花,遑论位于歧视链底层的中洲人了。而若有女孩想走这条路留居格威兰,老人们只会劝她火速找个老实人生个孩子,大不了日后离婚再寻第二春,也比主动投入淫窟要强。
诚然,不敢去格威兰冒险的人,还能朝博萨或南方跑。但到一个没准不如北共治区的地方去闯荡,为何不留在原地,当一辈子牛马呢?
在飞往灰都的航班上,伊利亚端起醺热的茶杯并抿起一阵涟漪,对低头看报的胡特·唐卡拉说:
“谁知道呢?格威兰是座诱人的城堡,未曾见过它风光的人挤破头往里钻,生活在它内部的人却看着无知的来客,在受苦的同时嘲笑他们的痴傻。唐卡拉先生,你是怎么来到格威兰的呢?”
胡特赶忙翻过报纸,看到报纸背面《共治区又一桩物资哄抢事件的内幕》的新闻专栏后,乖乖接过格林小姐的话茬:
“呃,用博萨人的话说,我命好,投对了胎。我妈是坐北海的船,借着旅游留在灰都,跟同乡打听到我爸的小餐馆,去他手底下干活,一来二去就结了婚,生了我…”
“你是如何成为圣恩者的呢,唐卡拉先生?”
沉默半晌后,胡特谨慎地询问道:“这是请教还是质问,格林小姐?”
“你自裁决。”
“我想是儿时的霉运吧。上小学的时候,我跟同学们玩捉迷藏,自作聪明地钻进了通风管里,等大家都找不到我了,我却发现管道太紧,我没法爬出来了。我卡在铁管里,想后退却退不出去,想前进又拐不过弯。当上课铃敲响,我急得要死,不顾一切往前扭,整个人反弓了起来,脊椎咔咔响,胸腔敞不开气。
我的眼睛是越瞅越模糊,越瞧越黑暗。我嚎不出声也抖不了腿,我好像看到帝皇就在正前方,在向我招手。我就继续往前面挤、继续往里面钻,像…对,像条蚂蟥,格林小姐,你知道吗?标本室里的蚂蟥,下水道里的水蛭。我想我生来就是条水蛭,所以我钻出了厕所的通风管,掉到了学校的围墙外。
等长大了些,我遇到几位混社会的朋友,被他们灌了酒拉出去打群架。混混抽出砍刀劈在我肩上,我一个激灵,登时醒了酒,反手抽晕了对方,我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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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受帝皇青睐的圣恩者了。”
“你很幸运,唐卡拉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