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刀叉拿起又扔掉后,胡特·唐卡拉拿起了品汤用的调羹,把餐碟里的肝脏一块块舀上舌尖。见桌对面的格林小姐并未对自己的吃相抱有成见,他便放心地运用祈信之力,把嘴巴变成了像皮球,包起食物细细挤碎,从而充分地品尝美妙的滋味。
伊利亚捏起银叉,小口轻咬多汁的牛肉。她明明是在啮咬着用餐,却如以舌梳毛的黑猫般优雅专注。她依次品鉴了酒楼里的招牌菜,用肯定的眼神给予了厨师高度的评价,然后把满桌佳肴推给唐卡拉先生,请之悉数刮光,切莫浪费。
她不说,胡特也不会客气。好容易吃一顿美餐又不用掏钱,受气受累的圣恩者岂能不多报复报复她的钱包?
胡特还真就充分发挥了祈信之力的妙用。他将胃部的弹性扩张到极致,愣是把肚子塞成了啤酒桶,装完了餐桌上所有能吃的东西。看他那神情,好似唯有拉开嘴巴用嘴包住整张餐桌,先仰抬脖子吞掉碗碟,再呸出无法消化的餐具,他才能收获饱腹的快乐。
胜过饿死鬼的吃相,终究还是让伊利亚扶额失笑:
“唐卡拉先生,大可不必这么着急。瞧,这里没有人与你争食,今日的膳食是你应得的奖励。”
“我只是不懂,格林小姐——千辛万苦逮住的人,干什么平白无故地放回去?”
胡特说的人,不是诺克·怀特还会是谁?他冒着生命危险才抓来的公主情夫,还没审讯出个所以然,便被伊利亚以上级的命令为由放了回去。他就是气得牙痒痒,也得乖乖地揍晕诺克,把这家伙在安全的地方扔下车。若要他自评的话,他想骂自己是个听命跑腿的蠢蛋,与其再被黑水折磨,不如往高速路上一躺,等大卡车送他去天国享福算了。
“有时候,放敌人回去一次,比俘虏他千万次更有价值。”
“啊?您不是说笑吧?难道我还得再请他来做回客?真要那样,您不如赏我个痛快。就当是您心善,见不得人受苦,您行行好,让我歇息歇息吧。”
“歇息?活在世上的人哪有不受累的呢?何况死后的世界有的是时间歇息。人生在世,可别贪图安逸、受了怠惰的勾引,唐卡拉先生。”
胡特把嘴一歪,连连陪笑,直夸她说的对,人死后有的是时间歇息,活着的时候还是多努力努力,尽早为抓捕无名氏献出一份力——
待无名氏落网,再休息也不迟。
“您替无名氏办过多少事?唐卡拉先生?”
“呃…我真的很乐意回答你的问题,格林小姐。但您请体谅,我…”
“他是何等巅峰的圣恩者?第三?第四?还是第五?”
“无可奉告,无可奉告…”
“总之胜过我,对吗?不仅如此,他还御下有度,对待您这类受情势所迫而归顺的敌人,亦是万分信任呢。”
“没有的事,我…”
伊利亚挽起一头金丝,解散了精灵式的环辫,打起了搭在单肩的结:“他是个相当傲慢的人啊,唐卡拉先生。帝皇使者究竟是不曾察觉他,还是任他表演小丑的把戏?又或者说,他其实是前行之地的一员,始终向伟大的使者效忠吧?”
胡特既不敢回答,也不能回答。那前后蠕动的嘴唇是在出卖他的心迹,还是在掩藏无名氏的真身?
伊利亚一吻高脚杯,稍啄了些美酒入喉,悠悠地补充道:“他总不能是朝晟人吧?唐卡拉先生。”
“抱歉,我当真是无可奉告。”
下一秒,焦灼的空气成功被手机铃声降温。胡特从未觉得黑水的提示音是此等绝妙的天籁。他虔诚地向帝皇祈求,希望解围的铃声能多来些,他真的不愿再被表面温雅、实则咄咄逼人的家伙折磨了。
“唐卡拉先生,有好消息,黑水替我们安排了新的任务。”
“饶了我吧,我还没吃饱饭呢,你看,肚皮空空——”
“怀特家族似乎迎来了一位从共治区前来的客人,我们应该留意他们的动向。”
“遵命,”言谈间,疲惫占据了胡特的瞳孔。他的声音透着悲哀的无力,“马上照办。”
可伊利亚的声音,却如一颗醒木钉般敲入他的心:
“安心歇息吧,唐卡拉先生,这次换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