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怀特的指节勾成了鹰爪,几乎要抠穿珍贵的红木书桌:
“说吧,你又在打哪些鬼主意?”
“还记得林博士吗?您曾经最害怕、最讨厌最厌恶的林博士,其实算是个好心人。他还忠告过我,叮嘱我对您这样舔血为生的人来说,血亲是随时可以抛弃的利用品。而今,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对诺克而言,您这位老不死的祖父,也是能够抛弃的血亲呢?”
“如果你是来挑拨离间的,那就滚吧,巴尔托。”
“外祖父呦,我是在劝您留条后路啊。学赌徒把宝押在一桌并非明智之举,再不济也得策划备选方案保命,最次也得多攒些存款养老,对吧?而您看,我刚从共治区回来,我向您保证那地方近来很乱,而越乱的地方越有商机,越有商机的地方越能攫取金银,给您的小金库再添一笔巨款啊。”
“巴尔托,你真当我听不明白?你不过是想拿我的钱给你自己当启动资金吧?”
“有这方面的因素,但您毕竟是我的外祖父,我怎么也不会亏待了您啊?您看这样好不好,先抛弃成见,听我帮您分析分析?”
“说。”
“在我们南边的邻居家里,我们格威兰人有先天的肤色优势,刮油水什么的都是轻而易举。近来,北共治区的局势不甚明朗,动乱的态势愈演愈烈。
单说珀伽的黑市吧,药品、蔬菜与干粮罐头的价格持续走高,市民们还忙着抢购。就算黑市商品溢价高出超市标价五十倍,他们也不敢讨价还价,因为超市里十天见不到人来补货,黑市的商人脾气又大,容不得他们废话,总摆出一张爱买不买的臭脸叫他们自行权衡。
您想想,要是您不计前嫌,接受我的诚意,与我的朋友合作,把伏韦仑周边的物资先送到高琴科索山下,再翻过边境线送去珀伽,岂不是一本万利?”
“说得轻巧,你能跟我保证他们有本事瞒过边境卫队?你能跟我保证他们有资本压住地头蛇?你能跟我保证他们有能耐开拓销路,霸占北共治区的市场?我猜,就是你嘴里一个小小的珀伽,他们也摆不平吧?”
“外祖父,这倒是你的眼界狭隘了。中洲人的社会虽与格威兰大有不同,但基底的运作逻辑还是相通的。他们的市政厅借着地痞流氓的手,变着花样为自己谋利,早就丧失了公信力。您可别推脱说不不明就里啊?怀特家族是怎么爬到如今这个地位的,没有人比您更清楚了吧?”
“照你的说法,他们的官员就是当地的帮派大拿,哪能放纵你们割开他们的钱袋子,偷走归属他们的市场?”
“亲爱的外祖父,妙手正在于此。因为我的朋友不屑于偷,而是执枪拦路,非抢不可。中洲人的老爷们手里只有钱,没有警卫军队,他们要是敢拿着枪炮自卫,没等我的朋友们动手,王庭的驻军就巴不得抢先宰了他们,把他们的肥油吮个干净。
我想这个道理您不会不明白。小时候,您跟我讲过,拿枪进山林的猎户不怕野猪狼群,独独担心前头探路的猎犬起了反心。自家养的狗要是调过头咬自己一口,那滋味比被野猪拱了屁股还难受,没错吧?”
老怀特捋起精干的胡须,笑容意味难测:“你就笃定我敢相信你?”
“您别跟我幽默了。听黑帮头领谈信誉,还不如听妓女谈贞烈去。有钱赚,大家是朋友;没钱分,拍手散伙。您总不能跟钱过不去吧?”
“那取决于他们的诚意。”
“您看看我就明白了,中洲人出手都很大方,绝不会亏待您。”
“说说你们的打算。”
“趁着银行没有停兑,帮我们把迪欧兑成威尔。就按赌场洗钱的抽成,十分之三?您如果不满意,十分之四也在我们的接受范围内。当然,和共治区的黑市相比,这些钱不过是毛毛雨,舍不舍得取决于您——
您要考量我们的诚意,我们自然也得测试您的赤心。”
老怀特起身踱步,逐渐舒展开面上的皱纹,而后笑着拍响巴尔托的肩膀,再用最热切的拥抱作为回应:
“好小子,你不再是贪财好色的小鬼头了,真给我长出息啊。”
巴尔托是拍着他的脊背,掷地有声地还以颜色:“彼此彼此,您不是也放低了身段,只把虚伪的排场扔给别人看,再不用来恐吓家人了吗?老爷子?”
老怀特先是畅笑几声,继而鼓掌唤来管事的仆役,吩咐他们快些操办宴席,替自己这位凯旋而归的好外孙接风洗尘。
在伏韦仑的宴席中,牛羊是必不可缺的主菜。而被伏韦仑人视为上品的牛羊,分别是谷稻饲养的肥牛与草滩地放养的小绵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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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头肥牛身上最珍贵的部位,往往是里脊与肩颈。谷稻喂养出的油脂均匀地分布其间,构成了大理石般的纹路。在剔除多余的脂肪后,将之切割为标致的肉块,经由低温慢煮后,用迷迭香与大蒜煎炒黄油,再辅以伏韦仑独有的香料淋脆肉块的表皮,再搭配吸过油的薯条与炸土豆,便能制备出由蛋白质、脂肪与淀粉构成的盛宴。
绵羊的处理则要简单许多,无非是以蜂蜜炮制羊皮,用地炉焖烤为皮脆肉嫩的焦糖色美味。兴许是受南边的中洲人所影响,伏韦仑人也酷爱香嫩的羊肝。他们把羊肝列为优于羊肉的头等佳肴,与牛肝共陈一盘。羊肝绵密如果冻,牛肝粉面似芋泥,当这两种相近而不相同的肝香交错入口,满意的不仅是鞠躬告退的厨师,更是大饱口福的食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