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命令、王族的规矩、兄长的婚姻、纯血的后代…
过去那个关乎王族延续的乌塔维娅·奥兰德,已经不在黑水的紧要目标之列。如今的她不过是一个贪心的圣恩者,无用忧虑黑水的盘查,只需要走好第一步棋,向合作者展示足够的诚意。
那条抱着诚意之卵的鱼则在暗中观察,只等前面那条小鱼尝出了鱼饵安全与否,再去咬走那并不危险的饵料。
它又岂能猜到,那条试探鱼饵的小鱼才是真正的猎人?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当伊利亚躺进浴缸享受温水的滋润时,一个男人攀上了阳台的边沿,将手指伸进排水管道里,继而把整个拳头连同一条胳膊都塞了进去。
他的身体仿佛是一块扯不断的橡皮泥,硬生生从两指宽的水管里牵拉进屋里,在花盆旁盘成一团小丘。然后,这团如长蛇盘卧的物体倏地收紧,只眨眼的功夫就缩回了完整的人形。
如果有专注材料学的研究人员看到这一幕,定然会摇头悲叹祈信之力的实际效果是只有幽默电影才敢拍摄出来的奇妙场面;如果有孩子看到这一幕,定然会以为这位先生是在表演有趣的魔术,恨不能鼓掌欢呼;如果有警察看到这一幕,定然会举起配枪,咒骂他是个天生的盗贼。
情况也确实如此。这位男士已经摸到防盗箱的密码锁,把两只手沿着缝隙渗透进去,很快便解开锁死的箱门。他如法炮制,不到两分钟便打开了四件防盗箱,将所有文件装进随身的布袋里。
正当他背着沉甸甸的布袋,准备翻出船户离开时,换好睡裙的伊利亚走出浴室,眼也不睁地说:
“未与主人别过便告辞,可不是绅士应有的教养,权且留步吧,小偷先生?”
于是阳台上描绘出一副极其怪诞的画面。堂堂窃贼竟然背着身退回客厅,而他正面的皮肉就像是见了吸铁石的磁力橡皮泥、不禁冒出了山峰般的凸起,向近在眼前的窗户逼近。
然后他猛然转身,大步跑回客厅,用复杂的眼神对视伊利亚的沉静,无奈地扔掉布袋,宣告投降:
“女士,饶了我吧。在你们这些突破极限的圣恩者面前,我们这些天赋不足的小人物和凡人又能有什么区别呢?”
“指使者的身份?”
“嗯,女士,您可能不愿意相信,但我实在无法透露那个人的信息。当然,如果你在祈信之力的领域超越那个人的高度,帮我挣脱那个人设置的缄默规则,我很乐意检举那个人的罪行——
请您相信,我也是受人所迫。说来也难为情,我原本是口碑良好的私家侦探,专门在康曼城帮人收集配偶出轨的证据,挣些快钱。可做我们这行的,总是想着挑战自我,提升个人业务水平。我就头脑一热,接了件温亚德的拐卖案,掉进烂泥潭啦。
您行行好,放我这一回…这些文件肯定是副本或者伪造品?您让我带它们回去,我好交差,您也不会落得和我同样受制于人的下场、失去人身自由,可行吗?”
伊利亚没有理会他的恳求,而是掏出电话,与无声聆听的维莱说明情况,深表同情:
“麦考夫先生,你们能请出第二巅峰以上的圣恩者来审讯他吗?如果不能,我由衷地建议你们将他交给我处置——哪怕受人挟制的圣恩者也是稀缺资源,尤其是如此全能的神偷。”
等维莱给出答复,伊利亚欣慰地放下电话,询问起窃贼的个人信息,沉吟般复述道:
“胡特·唐卡拉,出生在康曼旧城区福利医院,拥有四分之一的中洲人血统,能够操纵身体的弹性,曾有过私家侦探的履历,结识多名拒绝登记档案的圣恩者…
唐卡拉先生,你们为什么不愿意去王庭就职?”
“唔,就我个人而言,王庭的风评太过糟心。灰都的圣恩者私下里有种说法,那就是在王庭待久了,容易憋成傻瓜或者神经质。”
“譬如?”
“嗯,就我所知,有位圣恩者就是听从上级的命令去处理一帮人。等他杀光那些人,却从尸块里捡到一张大头照,那是他和他家人的合影。他恍然明白,原来这些人里藏着他失散多年的亲人,他便试着拼凑尸块,还原出亲人的形貌。可他扫射的火力太凶猛了,早就把尸体打得不成人形。于是他发了狂,打死了一同执行任务的队友,成了王庭点名缉拿的通缉犯,现在还躲在贫民区里发疯呢。”
“令人惋惜的故事。敢请教他的姓名?”
“打听陌生人的私事很不礼貌,女士。当然。您可以用祈信之力逼迫我讲述更详细的情况,毕竟那个人懒得庇护我的隐私,我也无法违抗您的意愿,全赖您决定。”
“你请便,唐卡拉先生。我给予你尊重,你要回我以忠心。即日起,你若是听从我的命令,绝不与那个人联系,我便代表黑水特赦你的罪行。”
“我有的选吗?”
“我说过,你请自便,唐卡拉先生。”
与此同时,在康曼城的一家博萨餐馆的后厨里,阿格莱森叼着牙签站在舍丽雅探员的身后,偷偷挑起她的卷发,缠在指头上纺来纺去,漫不经心地说:
“好吧,我同意…可是,小姑娘啊,战争结束后,军方可是收容了成千上万的帝国余孽,你们能查得过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