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开上车,通过检查站,只需赶过五百多公里的路程,就能进入格威兰的管辖范围,来到北共治区的麦格达市。
在麦格达的某家私人医院内,一位留着黑色长发的少年正向着医生和护士躬身道谢。等他表达好谢意,他看向身后那名金发的姑娘,露出鼓舞般的笑容。
在姑娘向医护人员发出的局促感谢声中,他结清了医疗账单,带着姑娘离开了住院楼。在他的身后,几位医生正窃窃私语,说哪怕是给疗养中的副市长手术、替麦格达最豪横的富翁巴迈·达西欧主刀,也不似这些天紧张。
要知道,帮前行之地的圣恩者医治病痛,可是难以想象的“殊荣”啊。
在病房耽误了些天,回到旅馆,有不少事要忙——首要的,就是先让格林小姐梳洗梳洗。在碎落的流水声中,少年收拾起行李,正等着帮格林小姐洗衣服,却见她换好睡裙,抱着拧干的衣物出了浴室。
片刻的沉默后,少年接过衣服,无奈地笑了笑——在贫民窟长大的人,哪能真忘了基础的生活技能呢?
“文德尔,对不起…”
他告诉格林小姐,他不是生气,他只是认为,没有必要这样道歉——毕竟,照顾人是他的专长,在家里,他是帮妈妈做家务的,洗些衣服,不在话下。不过,内衣这些,他还是请格林小姐自行整理,他到底是男生,碰这些还是不太礼貌。
“嗯,谢谢文德尔。”
忙完后,太阳升到了最高点。少年拉上窗帘,往床上侧躺,打着哈欠,揉走眼里的泪花,准备午休稍许。可没等他攒好铺盖,幽幽的寒意就扎在他的背上,逼着他回过神,看到邻床的格林小姐,是怎么搂着膝盯过来,无言地催促…
“伊利亚姐姐,空调很暖和吧…”
“我冷。”
话说到这个程度,他又不忍心揭人的脸皮,只能钻到格林小姐身旁,充当起人体暖炉。至于暖的是怀抱,还是心?哪怕质问这个正搂着他的女孩,怕是也得不到确切的回复。
“对了,伊利亚姐姐,等衣服干了,你是想去瑟兰…还是去别的城市?”
“瑟兰?”
“是啊,瑟兰。伊利亚姐姐,你的老师不是在瑟兰吗?刚巧,我和爷爷说好,跟你去瑟兰走一趟,帮你和老师谈谈心,恰好…”
“迦罗娜老师?!不要!不要…我不要…”
言谈间,格林小姐把他搂得更紧,呼吸得很是急促,心则跃动着不安。这害羞、惶恐与无助的模样,让他顿时哑然——这哪里还像平时的伊利亚·格林,分明是另一个伊雯姐姐。
难道人都是这样?平时再狂野、再成熟、再勇敢、再冷酷、再恶毒,只要在亲人与朋友身旁,就是毫无戒备的孩子,没了半分的坚强。
说句不恰当的,好比是森林里的花栗鼠,在和人类结识前,来讨颗花生,眼里都含着机警。可等它确定人类不会伤害自己后,它又能立着大尾巴,站在人类的手掌心,啃食刚找来的松果,甚至盘着尾巴卧下,睡得如婴儿般宁静。
信赖啊,信赖。血亲、密友与挚爱,都是值得托付的信赖。
可是,信赖不意味着宠溺。宠溺到头,信赖难免变质为依赖。身为伊利亚·格林的朋友,少年自然不希望友情有变质的一天,便对她说:
“不行哦,伊利亚姐姐。瑟兰是必须去的,只是去谈一谈、谈谈心嘛,又不是吵架啊,对不对?”
“不要…文德尔,我害怕…”
“没什么好怕的啦,伊利亚姐姐。你不是说过,老师很心疼你,像母亲一样心疼你吗?相信我,只要是妈妈啊,不论孩子犯了怎样的错,只要你诚心悔改,都会宽恕你,容你改过的!”
“嗯…嗯…那,文德尔,我…你,你能…陪我去吗?”
“当然啦!等去完瑟兰,办好伊利亚姐姐的事,我也要回一次家,和…”
忽然,她的手臂又压紧了些:“文德尔,你的家,在哪里?”
“在朝晟的西北,林海的…丽城?绿松村?伊利亚姐姐,你能听懂朝晟话吗?”
“会不会…不会,精通部分,娴熟百分之…五十?”
奇异的语法,无声的尴尬,是最好的回答。不过,在少年想好打圆场的话术前,她提出了新的要求…
让少年毫无头绪、又不好回绝的要求。
她抱着少年,小声地恳求道:“文德尔,先和你回家,可以吗?”
回朝晟的航班,是先转达博萨,再飞往林海。飞机在涅玟落地后,白皮肤的格威兰人、棕皮肤的中洲人都急匆匆地走掉,似乎再待一会儿,就要和童话里的傻孩子一样,去往不可说的禁地,被邪恶的巫婆囚禁终生。
因此,格林小姐成了唯一的外国乘客——有班布先生帮忙,朝晟的入境手续不是问题。摆在她面前的难题有两道,一是语言,二是姓名。
语言的麻烦倒是好办,只要待在绿松村,不到城里走动,很难遇见说不通瑟兰语的梁人,哪怕她的口音是灰都的腔调,也很难产生沟通上的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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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的事情就麻烦了。要是学着精灵们,只靠音译应付,伊利亚·格林的称呼,是怎么听怎么拗口。思来想去,少年还是发挥起从梁语课上学来的文化,根据外貌中最醒目的特点,为她制定符合梁人语境的昵称…
还有什么能比那双墨绿的眼眸更惹人瞩目呢?看啊,深邃又澄澈,素洁又朦胧,多像是梁人钟爱的玉石…像是两珠翡翠啊。
翡翠,是的,翡翠…要化用绿色翡翠的名,作为她的昵称吗?晴水、祖母、墨阳…但这些称谓,未免过于严肃。不过,再加上对肤色的描述,譬如灼、莲、雪、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