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坎沙吗?现在、立刻、马上下楼,有人接你,务必到酒店来一趟,你知道地方,十万火急…这是达西欧先生的要事,绝不能耽误,请立刻赶来,立刻——”
他记得,这声音属于那位保镖,正想问巴迈叔叔是要他办哪些事,电话唐突挂断。看着通话记录里一百多个未接来电,他心头一颤,似乎被无形的手探进胸腔,捏瘪了肺叶,怎么也吸不上气。
他奔向厨房,用冷水浇过脸,夺回了呼吸的控制权,又透过纱窗望向楼下,果然见到一辆黑到雅致的越野车——那漆黑的反光,是璀璨的深邃。他不懂,为什么最低调的黑色,反而能用最高调的方式,在低矮的老居民楼里彰显格格不入的档次?
不好推脱,不敢推脱,他看着通讯录里塔都斯的号码,还是没有打电话求朋友帮助——要真是巴迈·达西欧的意思,塔都斯也帮不了他。
不论他多么信赖塔都斯,他都清楚,巴迈才是那无可争议的一家之主。
开车的司机,他并不认识。他只是老实地受其审视,等核对好身份,便低垂头,十指交叉,在双膝之间局促地拨弄。
想知道他是被邀请去做什么,就需要将时间拉回上午。
准确地说,是早晨。
在坎沙被安苏妮教训的时候,达西欧家的酒店内,款待贵宾的宴会厅是一片狼藉。最珍贵的红酒、最稀罕的珍馐、最精致的餐具,悉数躺倒在格威兰风格的地毯、沙发与长桌上,破碎为贵族们追捧的金红与墨黑,讥笑着主持宴会的东道主是多么的铺张浪费。
顺着那些踩染酒水的脚印,追上电梯门前的足迹,不难发现,该是有几位客人受踩着高跟鞋的女郎所搀扶,在三十三楼离了电梯。
如果仔细辨认,很快就能找到那最稳健的足迹。假如追进足迹所没入房间里,就能直击夹在两位女郎间的上校,且从那白花花的短须里,看到心满意足的高翘——是比山羊的胡子翘得更高的得意。
香肩半露,水眸诱人。两位年轻的女郎甘当乖巧的小白兔,用纤指去抚平交杂皱纹的老年斑,用娇柔的脸蛋去轻剐坚硬的汗毛,用卑微的讨好去夸赞上校的凛凛雄风。
上校笑着捏住她们的脸颊,仿佛在说她们的侍奉堪称完美,仿佛在夸她们的身体是无可挑剔的杰作——
“我不满意。”
话从口出,错愕席卷她们的脑海。上校猛地起身,抓着她们的脖子,将她们的头当成沙袋,死死地撞在一起。不顾她们哭,不顾她们求饶,一个劲儿地碰撞,一个劲儿地奸笑,痛快得像是饿死鬼啃到一只活着的老鼠,比享受盛宴更为满足。
等房门打开,塔都斯的哥哥、巴迈的长子呆在卧室的门前。他被血迹象和赤身裸体的男人吓得手抖,险些忘了招呼人过去把还在呻吟的女郎送去医治。
听闻异动,巴尔托·怀特皱着眉赶来。他先是安抚好东道主的情绪,再催促管事的人带伤者退下去,最后,替上校拿来睡袍,询问大发脾气的贵客是哪里不满意。
“满意,我很满意…不然,我还要再宠爱她们几次,钓起她们的胃口,再享受最巅峰的快感…”
巴尔托口头讪笑,心里却是鄙夷——什么快感,无非是殴打没能耐还手的小孩和女人,真有本事,怎么不去圣城,当着帝皇使者的面发出挑衅?
但这种快感他倒是能理解。就像黑帮的打手在贫民窟横行、欺负没交保护费的穷鬼时,那种欢快的笑容一般,是身为同类同族,却能高高在上的权力。
请客的主人强忍恐慌,扶正眼镜,壮着胆子请教:“那么,您…”
“麦格达的人真不懂事啊。客人不惜千里迢迢,远道而来,连几只雏鹰都舍不得拿来款待?你说,怀特先生,中洲人驯鹰的时候,会挑被人驯服的老鹰回去吗?”
“不会,煎熬雏鹰,方有成就感…”
主人恍然大悟,登时换回笑脸,躬身致意:“是我招待不周,欠缺思量,请宽裕些时间,我马上…”
“去吧,唔,越快越好。”
塔都斯的哥哥走出客房,不由松了口气。可等他唤来经理和领班,得到的回复却是惶恐的无助。
没了。
因为某次意外,他的母亲狠狠整治了酒店的管理人员,现在来干活的姑娘都是自愿的,压根儿没有雏。除非拿钱去学校问,或者托人看看哪家漂亮女孩缺钱,花些大价钱买来办事。
“不牢靠的东西!你们是怎么安排的?动动你们的猪脑子,现在找,来得及吗?!”
在这种时候,继承自父亲的血脉被激活,让他的怒斥更多三分威仪,吓得经理腿一软,磕磕巴巴地说:“好像、好像有,上个管事的被开除前,跟我们说过、是的,是的,塔都斯少爷的朋友,在这里养了个…小情人?小女友?还没碰过,应该是还没碰过,说是…”
不愿再听人啰嗦,他命令现任经理打通前任经理的电话,问问情况是否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