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被扣上帽子的年轻人,扶正了金丝眼镜,口气像是在商量,却又不怎么和善,逗得坎沙像探出头看看,瞧瞧塔都斯的亲大哥是长了几张脸,敢这么和达西欧先生对杠,“你知道,刚刚你说的,会给我们公司带来多少损失吗?”
当着儿子的面,巴迈是随意不少。他两手撑腰,顶着那微凸的肚子,满不在乎地散起步:“哦?多少啊?”
“他们的工队,有两百一十三号人,如果你不考虑收回夸下的海口,他们但凡提前一个月完工,我们都要多付将近三百二十万的工钱…”
“三百二十万算什么东西?够你的败家兄弟买一辆跑车吗?”
“爸爸,钱再多,也不能这样浪费,我们的收益,是…”
“哎,不要给我说那些小家子气的东西,三百多万?毛毛雨!”儿子的态度,让巴迈满脸烦躁,嘴上有那么些不悦,“我巴不得他们拼了命,保持今天的势头,明天就让楼房落!爸爸告诉你,我早就相中这块儿地了!可惜,十年前,那个该死的肥猪吃两头,吞了我几千万,把地划给了别人,把我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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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巴迈说的,是贪婪的官员,收了他的钱,还把地皮分给竞争对手的事。但也许是帝皇看不过眼,让那地产商卷了钱跑到博萨去快活,留给市政厅一千多户讨房讨钱的倒霉鬼,非要去军队通气,叫人家帮忙,才把事情压下去。而如今,当年昧了钱的混蛋是求着他,用市场最低价,拿下这些泥巴都没夯的烂尾楼。
巴迈告诉儿子,等这里重建了,就是容纳小两千户的住宅区,对面有他们家的商业广场,左手边有麦格达最好的中学,按一户两百万计价,算算看,能赚多少钱?所以,巴迈再三告诫儿子,少计较这些必要的开支,能加快工期的钱,别抠在手里,舍不得拿出去:
“你是我的儿子,是公司未来的接班人,要学会挣大钱、挣大钱!我告诉你,精打细算,是底下人的活计,和你没有关系,该给的就要给,该花的就要花,你付钱,他加班,心甘情愿啊,你有钱赚,他有工做,各取所需,懂不懂?”
听在耳里,惊在心里。再怎么听人说,达西欧家是多么的富裕,也比不上亲耳听达西欧家的掌门人自吹自擂,感受那种把钱当废纸的豪气。恍惚之间,坎沙不由推想,等塔都斯分了家里的股份,光靠吃的股息,能不能养得起全班的同学,带着大家一起鬼混吃喝,没班上也不愁生活。
这会儿,白云飘散,日光正毒,照得巴迈抹向额头,对着汗水咒骂,头也不回地走出工地:
“妈的太阳,真是扎眼睛,鬼天气,和我作对?走,回去!下午的聚会你帮我去,记得换身最好的衣服,招待军队来的朋友玩尽兴,万万不能惹人家生气,多带些漂亮、会看相的女人过去,如果你不嫌弃,安排人找些不男不女的玩意塞进去,这帮格威兰的猪,就好这口,比那些找麻烦的老神棍有过之而无不及!”
等工地的铁皮门关上,坎沙钻出砖堆,直冲围墙,一个高跃,便踩上墙沿,从侧方翻出工地。他走到十字路口,等起红绿灯,偷偷地瞟向那些兴高采烈的工人,认出他们正是坐在市政厅门口讨薪的倒霉鬼,笑着挠起头,走过了斑马线:“时来运转啊,祝你们好运。”
进了书店,吹着温度适宜的空调风,坎沙走在书架之间,挑选起没读过的书籍。考试临近,高二即将结束,高压的第三年随之而来,他可不敢读什么费心费力的名着,也没种看那些容易分神的漫画小人书,只想挑一些奇谭怪志,作为枯燥课堂的调味料,免得神经成日紧绷。
可看些什么好?那些青春文学的杂志?拜托,他又不是特优班的王牌,能在刷题、补习、考试、踢球后抽出时间,和班里的女生谈恋爱;而老师们用来讲外国故事的文摘?算了,里面的文章都是些没人信的空话,成天吹着格威兰有多好、瑟兰有多太平,但格威兰人刚刚当了大地笑柄,瑟兰的长耳朵又讨厌他们这些棕皮,真能跑出去,也是受白眼,没法活成得意的自己;记载民俗故事的期刊?这东西比小人书还容易中毒,千万别碰、千万别碰,就当是为了学习吧。
出于慎重考虑,坎沙选了本封面骇人的书——不是什么恐怖小说,而是题着“圣堂大揭秘”的科普书。
刚刚,达西欧先生说的“老神棍”,他可是记在心里。方尖塔里的圣职者,装的是有善心,看着与世无争,又怎么能妨碍到达西欧先生,招人家张开贵口骂一句?
希望这没开封的书,能和那绘满诡异符号的封皮一样,写满了污染精神的秘密吧。
“你好,三十七迪欧,不打折。”
这次,坎沙舍得掏钱,买一本新书揣进兜,跑回教室打个盹,为明天的期末考试备战了。
走到校门口,他摸了摸肚皮,看向坐在餐车后吹风的老板,笑着递了张零钱,在阳光最好的时候,闻着喷香的锅气,看鸡胸肉和香辛料在铁锅里融为一体,两手叉腰,挺起胸膛,朝蔚蓝的天吹了口气,接过热气腾腾的卷饼,也不管烫不烫嘴,先咬一口尝了味儿,和老板开着拜师学艺的玩笑,回到了学校里。
可刚进班,他就呆住了。因为一个十来岁的小鬼头,正翻着书桌和抽屉,把零食、饮料和钢笔揣进背后的布包里,还全神贯注地数着找出来的钱,压根没留意有人提前回了教室。
“贼娃子?”
直到坎沙念了句骂人的方言,他才如觅食的野兔那样竖起耳朵,倏地盯着不速之客,动也不动。
玩笑话,没等坎沙再问一句,这小偷就跑向教室的后门,直奔那无人拦路的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