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还是望着书店,问的时候,还是没有看他:“为什么对妈妈撒谎?”
“我不知道…”他把书包扔了出去,扔出砖堆,砸在地上,滚起团团烟云,“我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母亲撒谎,他只知道,他常常对母亲讲假话。有时候,明明没吃晚饭,他却要告诉母亲自己吃撑了,不想再添宵夜了;有时候,明明吃得太饱,他却要告诉母亲自己饿了,想吃张卷饼,温一杯鲜牛奶;有时候,明明发过誓,不会看课外书浪费时间,他却要在分秒必争的早课读那本传记;有时候,明明不想写作业、不想复习,他却要告诉母亲自己会做题,可写完试卷读完书,又连刚刚学的是哪一科都忘了;有时候,明明答应了母亲,要去补习班、要和不老实读书的人少来往、别碰手机、别碰电脑、别沾电子产品别打游戏,可在补习班的时候,他又是两眼放空,看不到老师的眉飞色舞,只想着蹭塔都斯的便车,好去那家酒店玩一玩手机,和海芙打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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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愿意对所有人讲真话,除了他的母亲…除了他的母亲安苏妮。
男孩的眼瞳,终于垂落,看向了抱着书包、怅然若失的他:
“真的…不知道吗?”
不知道啊,他真的不知道啊。害怕吗?叛逆吗?
他有什么好怕的?父亲死后,他就摔了钱罐,去书店买了本入门级别的灵能修习手册,靠着最简单的消耗、爆发、再消耗、再爆发,把原本微不可察的灵能,提升到动物园里的狮虎都无法企及的蛮横。就是母亲拿晾衣杆抽他屁股,他也不会喊一声疼;就是母亲甩巴掌抽他下巴,他也不会晕厥…更别说,母亲就没怎么打过他。
可为什么,每每回到家,都是那样死气沉沉、都是那样的枯燥无味…就像颤巍巍的老头,独自坐在了墓地呢?
他叛逆吗?和塔都斯、海芙比?帝皇在上,他绝对是听话的好孩子;就是和乖巧可爱、成绩全优的瓦汀同学比,他也不算叛逆,只能说成绩平平。他的生活能自理,他从不违逆母亲,同学不会对他指指点点,老师也没怎么训过他,除了偶尔喷一句脏话外,他哪里都无缘叛逆。如果说,帮同学打跑抢劫的流氓是叛逆,见到死人了打电话报警是叛逆…
那他也只是有一点点的叛逆吧。
瞧他发呆,男孩站了起来,指向书店:“不知道,就读书吧。”
“读书?”他抱着头,满脸是不解的茫然,“读书。”
“是啊,读书啊,”男孩的声音,越显空灵,低低的,好像珍珠落在金壶里,成了远去的回音,“老师不是讲过,不明白的问题,自有图书答疑吗?”
老师说过这样的话吗?他早已记不清了。总之,不会是老佩姆说的,应该是初中、甚至是小学——对,小学、正是小学,是在春雨到来之际,对着窗边的小鸟吹口哨,看那扇走露水的羽翼融入春光的小学…
是一个可以喜欢读书,可以放心大胆地读书的小学。
坎沙站起来,想说声谢谢,可男孩的身影,早就消失在了工地里。那些睡在尘埃里的砖,仿佛在说他从未来过。或许,唯有读完下一本书,他才愿意再来会面吧。
单手抓起书包后,坎沙挥掌猛拍,帮裹满尘土的腈纶制品做了个干洗。他正要从此撤离,砂轮磨东西的声音却响起了,是有人在锯铁皮门的门锁,还有的人在催锯门的快点儿,别耽误老板的宝贵时间。
坏了,工地的正主来了。虽然这里是达西欧家的产业,但为了避免尴尬,坎沙还是抱着书包坐回砖堆里,要是被发现了,就拿藏到这儿睡觉推诿过去,相信不会有大问题。
“加把劲儿锯!老板说了,门开得越快,奖金越多!”
这一声悬赏刚下完,门锁便哐当落地。兴奋的工人一脚踹开铁皮门,慌忙看向围在保镖和司机中的大老板,拎着那嗡嗡作响的角磨机,似是在求人家别责怪干好活的莽撞。
“年轻人,有个性,我喜欢!放心吧,我巴迈不是那些下三滥的骗子,要靠扣你们薪水才能挣钱,跟着我干,工钱日结,把劲头保持住,每提前完工一天,每个人多奖五百,记住了?”
中气十足的腔调,说出了塔都斯的父亲、巴迈·达西欧独有的跋扈狂言。大饼画在眼前,锯开门的工人,哪有不应的道理?不仅是他,那些围在附近的工友,也振臂高呼,直夸达西欧先生慷慨大气。而达西欧先生,也是让司机把随身的钱包拿出来,抽出证件和银行卡后,直接扔给了受宠若惊的工人,让他拿些钱,请被欠薪的工友吃顿好的,剩下的,自行支配。
而后,达西欧先生让保镖们退开,接过一顶酒红的安全帽,带着一名外貌有七分相像的年轻人,走进了这堆满了砖的烂地,有模有样地视察了起来。
铁皮门刚合上,达西欧先生就把手里的安全帽一甩,扣在了年轻人的头上,戴上墨镜,用油光锃亮的发际线,反耀刺目的阳光,嘴是斜成了对号:“例行公事,哼,哪有这种必要?放眼望去,满地是砖土,地基都没打,戴这玩意,嫌烦!你顶着吧,安全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