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警告后,惊恐的嘶喊更甚。因为一些不听话的人,当着幸存者的面畸变、哭嚎又沉默,成了没嘴的虫…一条条没有嘴的人面肉蛆。
吵闹继续,警告继续,畸变继续,吵闹继续,警告继续,畸变继续…没多久,就是头蠢猪也要明白了。精英的敏锐与求生的本能,总算克制了恐惧的嗓门,让海滩、让温亚德、让这光明笼罩的夜晚,重回宁静。
是的,该问了,可以问了,各问各的题,各说各的话。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忏悔;什么都不要,就是要律师到场。废话,全是废话,就算和法官挤在一起,他们还是尽力狡辩、控诉,以神圣的法典扞卫自由,以公正的条款保卫权利。
直到他开口。
“一群小丑,”班布先生笑了笑,止住了闹翻天的争论,那洪亮的嗓门,更衬得国王面色不佳,“看啊,自欺欺人的时候,他们忘了我,忘了现实,还拿出那些律法撑腰。奥兰德先生,你说,什么是律法?在你们宣讲的书里,律法,是处刑的依据,是维护正义的天平。可在他们手里,律法是洗脱罪名的工具,是用来掠夺、谋杀的刀枪,犯了多大的罪,都可以请律师来搬弄唇舌,找漏洞、说道理,哪怕证据确凿,也可以洗脱罪名,在比酒店还豪华的监狱里,坐着几百年的牢,不停地减罪减刑,直至保释出狱,用不了二十年,照样在太阳底下风光。这律法,要它何用?如果律法真的有用,就不需要律师和法官,就像圣城,就像南共治区,照样井井有条。请理解啊,奥兰德先生,南共治区之所以不对外开放,是因为我借鉴了朝晟的制度,又无朝晟的奇迹之网,实在不好管理外来者,除非他们老实按圣城的规矩办事啊…”
“帝皇使者,您不能杀我们。”
轻声的质疑,在这无人敢言的海岸,是贯彻天地的响亮。
班布先生却不意外,手一挥,说:“讲。”
不知是哪个胆量超凡的,在乌漆嘛黑的人群中,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呐喊,盖过了其他人的恐慌:“正如您所说,到圣城,要根据圣城的法律行事;那在格威兰,自要根据格威兰的法律判决。我们或许是有罪的,或许是该坐牢的,可您无权处置我们,我们应当经过审判,经过格威兰的法庭裁决,否则,王庭的声誉、威严、公信力都会毁于一旦,王庭的治理也会崩塌…”
可一声冷笑,彻底浇灭了他们的挣扎。
班布先生发言了,相当的简短和轻蔑:“不知所谓。你是在威胁我,哦,不,是威胁你们的君主,威胁奥兰德先生,威胁他,没了你们的协助和帮扶,格威兰的行政、经济会在一天之内崩溃回原始时代?
笑话。
这是什么时代?是人人识字,有电视看,有网络上,有电话可聊的时代,这时代没了谁,都运转如常。你们想告诉奥兰德先生,离开了你们,王庭的战车就抛了锚?我建议,奥兰德先生,你可以摆一头烤猪到他们的位置上,看看王庭的统治会不会有变化,根据我治理圣城的经验,这样办,管他是公司、企业还是行政部门,效率和干劲都会更高。那些老实的下属、基层的干部,会从香喷喷的烤猪上看到不被打扰、责骂的安全感,饿了,还能从中汲取营养,解馋饱腹,不失为一手妙招啊?”
“说得好,说得好,”国王能做的,就是轻轻鼓掌,“说得很好,请问,常青武神,你想如何处置他们?”
在这庄严肃穆的时刻,班布先生吹了声口哨,学着精灵们的姿势,向天空祈祷,更虔诚地单膝跪地,再站起时,笑容甚旺:
“感谢帝皇。
在贪婪之徒靠金钱、权力与武器玩弄世人、横行霸道之时,派我这目空金钱、权力与武器的使者来到世上,施以制裁的光。原因无他,唯祈信之力至上…最强的祈信之力,能让罪人无所遁藏的祈信之力,能让高高在上的人摇尾乞怜的祈信之力。我说,帝皇的子民啊,你们要相信,祈信之力是个好东西。若没有祈信之力,没有我这祈信之力的最高峰,没有恩赐祈信之力的帝皇,岂不是无人可以制裁、无人可以审判、无人可以惩处他们的罪过,任其逍遥?为表纪念,为表警示,祈信之力啊,展现应有的罪与罚吧。”
宣判死刑的声落了。在咒骂、哭嚎的人都闭嘴了。电视里,直升机的镜头把近七十万人的丑态清楚地记录。他们在哭,在叫,在溶解,在…聚合。只保留着一张辨别身份的脸,皮肤、肌肉、脂肪、骨骼全数扭曲,进而排列重合,就像把树木的切片放大后,看见的粒粒细胞壁一样,这些哭嚎的人层层相叠,叠成一株血肉之树…一方以罪论高低的尖塔。
六十九万五千二百六十四人,不是人人都有脸露在外层。身份越高,地位越重,财富越多,罪行越重的,方有资格把脸嵌在外面,由高至低地堆积至百米高,哭出毛骨悚然的音,求饶又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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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们在被包在内部的人啃食,活咬。被啃咬至死亡前,永恒的祈信之力会将他们复原,让他们发出痛苦的忏悔,自愿坦白罪行,自愿交付家产,自愿检举别人,只为换取真正的死亡。
迟了,太迟了,帝皇使者不会再搭理他们。现在,班布先生看向面色铁青的格威兰国王,走近了些,亲切地笑开了嘴,露出惹人嫌的烟黄门牙:
“格威兰的国王,奥兰德家族的家主,灰色土地的领袖,帝皇亲授的王爵…我年轻时,统治格威兰的可是你祖父?令人唏嘘啊。身为圣城的武神,我罕少至格威兰旅行,从未有过对王庭的拜会。想来,你我二人颇有缘分。我们虽处新异之时代,却仍忠于旧日的帝皇,同为时间的看客,今日方是初逢。或许,我们该暂且摒弃成见,为肃清格威兰的淤血,为送给格威兰人的礼物,握手言和?”
国王平静地伸出手,说:“当然,帝皇使者。”
“不,不…不行啊,握手显得古板又迂腐,”可班布先生没有握住他的手,而是帮他把手举高,再举着自己的手掌,猛拍了一下,哈哈大笑,“我们应该学年轻人击掌欢呼啊!”
清脆的击掌,盖过了罪人的哭嚎,传入摄影机与话筒,通过电视、网络与广播,走入千家万户。人们的反应如何?是沉默吗?是愤怒吗?一位身处海滩的年轻记者,扔掉了话筒,振臂高呼,给出最恰当的回应:
“是啊,欢呼啊!陛下万岁!使者万岁啊!”
是啊,国王万岁,使者万岁啊!喊吧,统统喊吧,管他男女老幼,管他有力无力,管他谁死谁生,喊吧,庆贺吧,欢呼吧!为了这值得纪念的夜,呐喊吧!
就是滨海的酒店,欢呼的呐喊也是震天动地。就连雅星迪和德瓦,都高呼了声使者万岁,相拥而泣,又在少年与少女的注视中羞红了脸,赶紧分了开。
“哇,班布爷爷好帅啊!”阿纳塔是拿起红酒盒,冲出母亲的怀抱,被父亲拦着,气到跺脚,“我要找班布爷爷和赛尔哥哥,给他们送礼物啦!”
“听话!阿纳塔,看电视!”杜森厉声呵斥,把儿子扛回了沙发,继续听新闻的播报。
电视中的帝皇使者在向国王建议,让国王把犯罪者的一切财产收归王庭所有,从中拿出足够的资金,补偿受害者及其家属,只给犯罪者的亲属留够基本的生活费就行。使者还保证,若不明事理的人还想狡辩、想拿走理应充公的资产,他很乐意代国王处置,送那些愚蠢的罪人融入这血肉相连的断罪之塔,与亲友团聚。
“至于那些逃过一劫的人?嗯,彻查啊,奥兰德先生,就该这样,”班布先生竖起大拇指,表扬国王的当机立断,“偷鸡摸狗的黑帮,不如给爱占便宜的警察,叫他们戴罪立功吧?若他们不老实,敢违君令,我很乐意伸以援手啊,奥兰德先生。”
“感谢你的宽厚,帝皇使者。”
“奥兰德先生,我该感谢你才是。你啊,肯赏我这老家伙面子,听我唠叨,关怀倍加啊。这样,时候不早了,我们不要打扰人民们睡觉,就此道别,来吧,来个热情的拥抱吧!”
公历6017年12月24日的凌晨,帝皇使者与博度斯卡,在温亚德的断罪之塔下热烈拥抱。人们会铭记这一刻,将之视为比新年更重要的节日——审判日。
不过,只有当事人知道,在拥抱时,帝皇使者说了句不轻不重的话:“既往不咎。”
国王也拍了拍他的背,咬牙回应道:“既往不咎。”
消失了,帝皇使者、班布先生消失了。再出现,他已站在酒店住房的门前,闭着眼,摸着短翘的胡子,真切地笑了笑:
“赛尔,开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