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官…嗯,各位观众,晚上好,”收回胳膊前,班布先生用力地拍了掌,帮无言的国王换上了惊讶且警觉的假笑,放开手提箱后,挪过他的话筒,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话,“我的格威兰语算是标准吧,相信,该无沟通的障碍?奥兰德先生,你认为呢?”
话筒被推回嘴边,国王是不能装哑巴了,便笑着夸奖:“使者阁下的口语,很流利。”
“好,那我可以放心讲话了,”挪回话筒时,班布先生亲切发笑,又拍了拍国王的肩膀,“首先,我承认,今日的踩踏、交通事故皆因我而起,但,事出有因。知道吗?朝晟的林博士,刺杀了朝晟元老的凶手,携带朝晟研究的新式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逃亡至温亚德,妄图走海路远遁商洲的邦联。情急之下,我不得不贸然出手,将之诛杀。奈何岁月飞逝,我心已老,不能如年轻时掌握全局,连累温亚德的市民、游客受伤,在此,我诚心地道歉,乞求伤者、健康者、死者及其家属的原谅——好了,诸位,可以拍照了,闪光灯?都打开吧。”
小主,
等胆子最壮的记者扣下快门,这场新闻发布会可算是活跃了起来,除了没有提问的声音外,与往常并无两样。
“好,拍完了?”班布先生刚举手,快门声和闪光便溜了个干净,“那,容我再说几句吧。但在那之前,我要强调,全格威兰的电视台,务必转播我接下来的演讲,不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许掐台。在电视台工作的员工们,你们听着,假如你们的上司和领导下达中断的命令,不要理会,不要理会,因为,倘若你们对上司和领导的恐惧胜过我,我会到你们工作的地方,将你、你的同事、你的领导、你的下属全部屠杀。之后,我会去你们的家,把你们的父母、儿女、配偶、情人、宠物也杀掉。
总而言之,如果你懦弱到听从上司的命令,我会让你及你的血亲和珍视的活物统统为你的愚蠢负责,到炼狱里与你重聚,阖家团圆。当然,你可以不相信我的力量,不相信我有洞察你们行事与方位的能耐,但,你们可以相信四个小时前笼布温亚德的雷霆,那雷电释放的能量,与你们国家所拥有的最大当量的氢弹相比,威力之强,何止百倍?而在我常青武神之前,它只是被挡在帝皇奇迹外的火花,随温亚德的市民欣赏。
若仍不信,打开你的手机和电脑,找你在温亚德的熟人聊聊,问问他们,我说的可有半句假话?好了,言尽于此,想死的人总归是劝不住的,冷静的聪明人,就按我说的办吧。现在,拍照吧,拍照吧,别紧张,我又不会杀了你们,你们害什么羞?我可很少出席这类公共场合,留影的机会稍纵即逝啊。更别提,你们的国王、我的新朋友奥兰德先生也是位足不出户的闭门客,我们这两位聚在一处,给诸位当模特,不说是千载难逢吧,也是百年难遇啊,来,拍照,拍照,光打起来,话筒凑过来,采访——暂且搁置,容我再唠叨两句,再唠叨两句。”
黑夜里,明如白昼的市政厅鸦雀无声。那些看着新闻的温亚德居民也一样,不论年老年少,不论是男是女,不论独身同居,都没敢吭声,生怕弄出噪音,让笑呵呵的使者翻了脸,死无葬身之地。毕竟,他们亲眼目睹了使者的庇护之威,对使者的发言深信不疑。这老头子,或许没能耐找出是谁说自己坏话,但把温亚德夷为平地的余力,还留有几分。就是真要惹怒他,也等他唠叨完再说吧,到时候,有亲爱的国王陛下陪着共升天国,何尝不是一种殊荣。
不过,同为温亚德的居民,齐约娜可没有这种想法。她所做的,只是在回家后和丈夫紧紧拥抱,然后劝调皮的儿子放下给朋友制作的礼物,去打开恢复信号的电视,看广播里说的最新的后续报道。
当阿纳塔蹦跳着欢呼,认出电视上的正是班布爷爷时,她和丈夫相视一眼,悬着的心算是放低了。能和帝皇使者以朋友相称,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殊荣。看啊,新闻里的帝皇使者是多么正义且亲和,这样一位强有力的和善老人,是坚不可摧的后盾,让人心安。
现在,叫人们成了乖巧宝宝的班布先生,看向了站在身边的国王,将话筒推到两人中间,笑着说:
“好了,格威兰的民众们。我想告诉你们的是,身为帝皇的使者、圣恩者中的无冕之王,我有着力量,足以无视武器、无视抨击、无视人海与数目的力量,我若要走,无人能挽留;我若要躲,无人能寻觅;我若要杀,无人能阻挡;我若要负起责任,则无人能动摇我的决心。
各位观众,温亚德的全体居民,所有有良知、没有幸灾乐祸的格威兰人,请相信我,我会为今日所为负上责任。我常青武神又不是蛮横无理的野人,既犯了错,我的良心该受谴责,督促我承担责任。是的,我是个讲道理的人,因此,我会为今日的受难者作出足够的补偿。奥兰德先生,你是格威兰的王,是格威兰人的君主,是王庭的统治者——博度斯卡,请问,身为宽宥者的博度斯卡,我能请求你,代国民接受我的歉礼吗?”
在座的明眼人都知道,可恨的帝皇使者是又要耍花样,但拒绝的勇气,又有谁拥有?他们的君主、他们的博度斯卡、身体抱恙的奥兰德先生吗?哦,他面挂似欲杀人的微笑,抓着话筒,朝身前挪了一点,说:“既是常青武神的歉礼,我欣赏接受,但公民们笑纳与否,就要看诚意有多充足。”
“理应如此,”说着,班布先生拎那件破了的手提箱,从中取出两张硬盘,向台下一位举着话筒的电视台记者勾了勾指头,“格威兰的国民会满意的,我相信。”
被选中的记者如蒙神恩,把话筒塞进胸前的手巾袋,夺过摄影师的设备,屁颠屁颠地跑上了台,等候班布先生的指示。在明白班布先生是要播放存在硬盘里的视频后,记者又拉着摄影师上来折腾了一番。在国王与使者的眼皮下,在过亿格威兰人的电视里,两个手抖腿软的幸运儿花了十几分钟,才把硬盘接上了连线电视台的笔记本电脑,从密密麻麻的视频文件夹中挑了标注着“灰都”的一个,点进去,开始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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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视频的快进,沉默的齐约娜和杜森是止不住声,一个惊呼着捂住儿子的眼睛,一个把电视静了音;雅星迪和德瓦也是如此反应,不过他们能捂住的只有赛尔的眼,那自若的少女是微笑着表示自己是成年人,这类影像,还接受得了。
他们看到的,自然是林博士与他的分身们录制的宝贝视频。上百个文件夹,近万段录像,总时长超过两万七千个小时,皆是淫秽到不堪入目。
太多了,太多了,数不清,看不完,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看到呕吐的观众是数不胜数;没吐过的,也把垃圾袋和垃圾桶挪到身旁备着。在这最真实,没有半分摄影技巧的罪证前,除了天生的变态,没有人能起生理上的反应,任何有良知、有底线的人,都会举起颤抖的手,将拇指顶在额头上,说…
“帝皇在上,到此为止吧,”班布先生按下暂停键,拔掉连结硬盘的数据线,帮记者合上了不堪重负的笔记本,将话筒推给国王,以远超扩音器的厚重之声,向全格威兰通告,“现在,电视台的工作者,你们能理解我先前的威胁吗?好好看看,细细瞧瞧,说不定,你们的领导就在方才的录影里参演过,嗯,真情流露,是吧?”
没错,的确有些电视台想中断转播,不过怕死的员工早将发怒的领导捆了个结实,放着温亚德的新闻继续播放:
“所以,请你们理解我,我的威胁,是迫于善意的无奈。格威兰的民众,我相信,你们中有不少人听闻过官僚与富豪的花天酒地,更有甚者,目睹过他们的无度奢靡,可如此践踏良知与律法、道德与人心的证据,从未有过公开的披露吧?请记住,若无林博士,或许,你们永远没有机会看清那所谓的精英,所谓统治领域的领导者,所谓经济领域的开创者,所谓科技领域的先行者,有着怎样一颗藏在人皮下的禽兽之心。
感谢林博士,为了生存,他收录了格威兰全境、包括灰都康曼在内的三十七个大城市里,所有政法体系的官员、所有身价以亿计的富豪的可能存在的罪证、铁证。铁证如山啊,像是黑帮流氓?嗯,都入不了他的眼,他倒是个明白人,明白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混混,不过是罪魁祸首养的狗,用以搜集受害的猎物,或是让勇于揭发者闭了嘴,永远沉默。
这是我的礼物,送给你们的君主,公正的博度斯卡,被欺瞒而不能识察,有心却无力的奥兰德先生的歉礼!怎么样,奥兰德先生,你满意吗?”
“满意。”
“好,那送给格威兰人民的歉礼,是时候呈现了。”
举手之间,市政厅的演讲台上金芒乍现,国王与使者都没了影。不等记者与官员警卫们喧哗,一道道金芒亦吞噬而来,将他们送到新的地方,哦,是早已选好的地方,是温亚德的一处海滩,是设置着彩灯与远光灯的歌舞场,是本来给年轻人用以庆贺新年的地方。
“这些影像,我早已看过,现在,我将它们送给严明的博度斯卡,你们的国王陛下,”班布先生将两张硬盘递给国王,指向漆黑的夜空,摇头笑道,“太黑了,来,给我来些明亮吧。”
亿万光矢织如丝缕,把海滩的高空笼罩。见多识广的人认得出,这凌空交织的丝线,是古老的攻击型奇迹,莫名之矛。帝皇使者确实大气,在有钱人的手里用以刺杀反击的奇迹,对他而言,是照明的烟花啊。
“六十五万三千七百四十八名高官,三万四千一百六十二名富豪,贵族另算,七千三百五十…四名,”闭着眼,摸着下巴,班布先生大声念道,“我送给格威兰人民的歉礼,放得下,放得下。”
在所有人的思维都是一团乱麻的三十秒内,光芒再起,沙滩的空地上,不能断绝的尖叫弹奏出美妙的乐章。这尖叫来自人,来自或赤身裸体,或身穿睡袍,或披着正装的人…全是些有头有脸,上过电视,登过报纸头条,在当地的上流社会一呼百应的人。
也是记录在视频里的人。
三十秒,用时三十秒,帝皇使者在全格威兰民众的眼前,表演了超乎想象的魔术、不,是奇迹,甚至是奇迹也无法形容的——神迹。
格威兰王国的领土广袤,面积高达一千三百余万平方公里,有三十七座发达的大城市散布其间,六十九万五千二百六十四人或乘着各式各样的交通工具,或住在别墅、酒店和庄园,或静或动,或明或藏,都在三十秒内,被帝皇使者搜寻到方位,解除所有的护身奇迹、传送奇迹,扔在了格威兰的西海岸,这温亚德的海岸线的一段不起眼的沙滩上,蔚为壮观。
“有什么想问,有什么想说,有什么想辩解的,请诸位自便,不得吵嚷,不得逃跑,记住,违抗者,会受比死还恐怖的惩罚。”
有了使者背书,不怕死的记者们壮足胆子,凑向那黑压压的人海,试着问几句,又发现难以开口,因为这群人有九成都搞不明白状况,已开始推搡奔逃,呼喊叫骂了。剩余的一成是闭紧嘴,拼命拍打着脸、掐着皮,想从荒诞的梦境脱逃。
小主,
混乱怎么平息,自有人知道。
“闭上嘴,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