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巫羡云

到他掌心里的一瞬间,那蓝色的花顷刻便枯萎了。

这还没完,只见那枯萎的花中,飞一只蓝蝴蝶出来,翩翩然朝着少年扬长而去的背影而去,他并不转身,只扬一只手,那蝴蝶便乖巧地停在了他修长白皙的指尖,翅膀一开一合,如栖花枝。

沉寂间,有人蓦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原来方才,并不是失误。

这是眩术师准备的一场压轴眩术!

连皇亲国戚都敢作弄……偏偏,又是这般的不动声色。

那笑话过少年的几人,顿时感觉自己才成了最大的笑话。

本以为看一场猴儿戏,到头来自己才是那被戏耍的猴儿。

“真是……放肆!”

“哎哟我的手镯,”一贵妇人肉痛,“那可是成色最好的一只,唉,便宜那小子了!”

眼看场上一时间怨声载道,芊芊主动福了福身子:

“今儿是世子的百日宴,本宫没有什么好送给小世子的。这礼物,是本宫的一点心意,也不知小世子是否喜欢。”

说着,翠羽将一方锦盒递给景福。

景福接过,恭敬呈到帝王面前,乃是一枚长命锁,锁上雕刻莲花,边缘饰云纹,链子由细小的环与环相扣而成,装在铺着红布的匣子中。

这锁,郑兰漪见芊芊戴过,莲花在她颈间轻轻摇曳,倒衬极了女子的容色,郑兰漪欠身行礼,惶恐不安,“娘娘爱物,妾身和小世子怎敢受?”

谢不归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似乎是想起什么,声线清冷:

“收回去。”

芊芊身后,嘀咕声响起:

“这长命锁看着是个好东西,怎么陛下和郑娘子都不高兴?”

“你们不知道吗,这戚妃出身南照,南照最出名的是什么?不就是那害人的巫蛊之术,经过她手的东西都不干净。”

“前几日戚妃害得郑娘子落水,可见善妒狭隘,万一她在这长命锁动了手脚,害了小世子……”

“你倒提醒我了,前些日子,我夫纳了一西南女子为妾,成日地在她房里寻欢作乐。那贱.人也同这戚妃一般打扮,脚上还绑着那劳什子的银铃……妖妖道道,看着就不像好东西,定是使了那情蛊媚术,要害我夫君,今晚回去便打杀了了事。”

芊芊忽然转身:“便不是那西南女子,也会有那西北女子,东南女子。”

她看着那命妇,说,“只要你夫想纳妾,你打杀了这一个,还会有千千万万个,夫人又如何杀得光呢?倒不如一剑杀了你夫君来得干净。”

命妇愣住。

“她她她……她这是疯了不成?!”

有人拦着:“到底是宫妃,咱们莫要触了陛下的霉头。”

芊芊这才看向谢不归:“陛下忘了这长命锁,还是陛下当初赠予臣妾的,若说是不吉,岂不是平白污蔑了陛下的名声?”

什么,这锁竟是陛下送给她的?

方才嘴过戚妃的命妇,个个面如菜色。

“但若陛下认为此物是臣妾贴身之物,不适合送给小世子,臣妾斗胆,想用它从陛下这里换回一样东西。”

“陛下当初将此物赠予臣妾,臣妾也回以一样宝物相赠,乃是一座纯金的镂刻摆件。”

“又名,相思木。”

“臣妾当初有眼无珠,收下了陛下所赠长命锁,却舍弃了那纯金打造的宝贝,今日特以买卖文书,来赎回相思木,不为旁的,只为使臣妾殿中增色。”

场上诸人,一时寂静。

太荒唐……太荒唐了。

见过亲兄弟明算账的,却没见过妻子向夫君讨要一件宝物的。

何况是一对帝妃。

这倒像是……当众和离。

夫妻二人清算财务,互分家产那样。

当真要闹到如此难看吗?

那长命锁雕工精细,纯银所制,款式很不常见,只怕是价值不菲。

但戚妃拿出的买卖文书上,白纸黑字,纯金镂刻,还足重逾十斤……单论市价来看,这确是一场不公平的交易。

然而,若是男女互赠的定情信物,何谈交易?自古以来,这送出去的礼物就没有索要追回的道理。

何况天子富有四海,莫说是她的东西,她的人都是皇帝的。

戚妃这举动很不明智,莫不是被皇帝对郑娘子的恩宠给刺激到,一时冲动,想用此法吸引皇帝的注意?

还是果真如她所说,殿中凄凉,要点奇珍异宝充充场面……

若是后者,那这一宫主位,帝王姬妾,未免也太可怜了点。

芊芊说:“陛下富有四海,想必也不会在乎这小小的摆件,但却对臣妾意义非凡,还是希望陛下能够归还。”

这时,谢荣忽然颤声道:

“相思木……相思木?戚妃娘娘说的莫非是……我谢家的传家之宝?!”

那东西他是见过的,乃是一座极为精巧的镂刻,一株枫树与一株玉桂相互缠绕生长,枫树叶子是血玉珊瑚和金箔所制,玉桂则是以纯金和白玉雕刻。

树下金童玉女,绕树嬉戏。

若是翻转了来看,这相思木的底座下,有一个大篆所书的“谢”字。

正是皇兄早年自战场上缴获,据说是数千年前那对一统天下的帝后的陪葬品。

被宋朝皇帝大手一挥,赐给了谢家,彰显圣眷。要知道当年用它一个,便可换取北凉整整三十三座城池!真正的价值连城!甚至可以用此物,向帝王索要一个承诺……

天子的诺言,代表着什么?

只是这相思木,怎么就成戚妃的东西了?

还有那劳什子的买卖文书?

要知道那相思木,可是谢家军功与荣耀的象征,甚至可以说是凝缩了一整个王朝的辉煌!

难道皇兄曾经典当过此物,被戚妃无意间买下?

长命锁,又是怎么回事?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内情?

谁又清楚其中的缘由?

这时戚妃身旁的绿衣宫女,屈膝跪下磕了个头,掷地有声说:

“相思木,是我们小主人用一年的寿命换来的!还请陛下念在小主人当初满心满眼都是您的情分上,应了小主人的心愿吧。”

一年……寿命?

谢不归拢起长眉,眸底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男人一双阒黒的眸,紧紧地盯着芊芊,目光穿透力极强,像是要将这个人从里到外,细腻地解构开来。

盯着她脸上平静如镜面池水的神情,谢不归黑眸微睐。

他心中忽然一惊——

竟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看不透她眼中的神色,和内心真实的想法。

这种有什么即将失去掌控的感觉,让他愈感烦闷,袖口下的手指微微捏紧,脸色冷得能冰冻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