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闻言点点头,心中暗道:“毛纪妥协了。”于是道:“朕自迁回宫内,再无笞罚廷臣,只是反复讲道理,怎奈何又不听,故而举措皆出自中旨,使阁臣不得与闻,朕也知先生有体国之心,日后宣召必当勤快。”
毛纪闻言心中暗道:“皇帝果然是顺毛驴。”于是道:“宋时,司马光告神宗曰:‘陛下所以用臣,盖察其狂直,庶有补于国家,若徒以禄位荣之而不取其言,是以官私非其人也。臣以禄位自荣,而不能救正,是徒盗窃名器以私其身也。’臣等也是这个心思,科道官正直者也是这个心思,臣于陛下,敢举以为告。俯望陛下法祖典学,任贤纳谏,审是非,辨忠邪,以养和平。”
朱厚照颔首道:“先生所言朕岂能不知,只是朕记得三年前一日,你我君臣曾言如何富国,先生言:‘天下之财,皆有定数,不在民,便在官。’如今看来,不在民,也不在朝廷,真的是在官,朕让抄家,抄的的尽是赃财,就这被士大夫所不齿,认为手段激烈。只是朕有时想,他们贪墨银两,欺压良善时,士大夫为何不与百姓发声?故而觉着他们不能平等看人,所以外放为官,让他们多看看民间疾苦耳。”
毛纪闻言心中再次暗道:“果然和我想的一样,皇帝就是生气这些科道官不能公平任事。”于是道:“臣日后多居中调和,以免君臣相对。”
朱厚照抚掌道:“此为正理。”
毛纪又道:“近年来,边疆警声屡屡声闻京师,河工、民变、灾害等耗费巨大,朝廷开支剧增,陛下抄没贪官之钱财的确解了燃眉之急,只是,此乃一时应急之用,不能长久。”
朱厚照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闻声而道:“朕如何不知,衙门官员屡屡上疏,让朕劝农桑,召流民,朕也想这样做,只是赋役、丁税钱就摆在那里,难免又会荒芜土地,早些年朕想着‘丁随粮起’可是杨廷和劝朕,朕也担心万一行之全国。时间一久地方官吏难免忘乎额税,是并丁于粮,而以为有粮未有丁,再设科丁之条,岂不是万世之害,所以才行乡约,许民自治,而解民困,然后清查田亩,均衡赋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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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纪闻言道:“乡约如此,无怪乎乡绅极力反对。”
朱厚照闻言心中冷笑:“恐怕不止乡绅吧,你们也担心日后百姓势大,退休之时不能作威作福吧。”
于是道:“岂止如此,朕闻洪范八政,一曰食,二曰货,经国大计惟财与赋,朕曾游历宣府、大同,也曾南巡南京,于民间生计无不深知。乡野小民俱系与有身家之人耕种。丰年则有身家之人所得者多,而穷民所得之分甚少;一遇凶年,自身并无田地产业,强壮者流离四方,老弱者即死于沟壑。故而朕屡次奉劝为民牧者若能爱民而少取,则民业怎能残弊。然朕令司礼监移文镇守太监,令其上报采风,朕于深宫也知地方官吏苛索无艺,为升官发财而竭取,小民怎以为生。”
毛纪道:“臣也有所闻,豪绅之家二三者,占据一县之地乃六、七成,更有甚者八成还多,只是朝廷若行丁随粮起之策,难免会形成租户完租,却被产主额外加租粮钱,助产主完丁之费,如此百姓负担更是加重。”
朱厚照道:“所以朕推行乡约,张璁奏报,有开明士大夫于乡里间,行约颇出其力,与百姓制义役之规,召集宗党共力其事。各村、乡以力厚薄,割租若干亩,使应役之人,收其岁入以充役费,而官无所与,彰德府百姓称便。朕提张璁为布政司使,盖有其因,日后颁行河南,然后江北行之。”
毛纪拱手道:“臣惭愧,不能识陛下之意。”
朱厚照闻言岂会相信毛纪所言,但是还是耐着性子道:“现在所做是为了长治久安,杨廷和不解,蒋冕只会埋怨,‘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毛纪闻言心中腹诽:“你真会甩锅,还有这‘知我罪我,其惟春秋’是用在这里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