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说五十步笑百步,现在反而还真的显得神白须小肚鸡肠,尹知缘笑靥如花不温不火,她收回手,点了点神白须胸口。
“有事说事,别搞地域黑,况且谁跟你说我神白须为人正直了?国际上铺天盖地的新闻媒体报道我神白须有多臭名昭着你不知道?山里人没信号是吧”
“我本也就没想过要搭理你,是你自己没事找事,现在还找理由批我,这不是胡搅蛮缠?”
“怎么,仗着活得久岁数大就跟我整你吃的盐比我吃的饭都多那套倚老卖老?也就是在你们青剑门好使,到了外头,我可不服你。”
这神白须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全身上下就嘴皮子嘴硬,还别说,这一套下来还真给尹知缘整得眉头微皱。
“好个伶牙俐齿的刁蛮之徒,我看你孤身在此无人宣照才好心嘘寒问暖,到了你这里反成了庸人自扰。”
“也罢,你自是瞧不起我这等迂腐寒酸的小女子,也是嫌了低贱生怕惹得一身骚,我不叨扰你便是了,省的碍了你的眼。”
说着,尹知缘大袖一甩,气冲冲的转身就走。
而神白须这下反而有点没了分寸了,需知这尹知缘剑林独尊,这般人物岂能没点傲气?
他不过苛责了几句,这女子便如此受了天大委屈般,委实让神白须摸不着头脑了,一听她好言来此,不过嘘寒问暖,自己却莫名让人吃了闭门羹,实在理亏。
“小子一介野生,睡在草里长在风里,哪里知道山里的规矩,委实是井底之蛙坐井观天,仙君不与秋蝉语冰,定是怀纳四海之心胸。”
他这才是毕恭毕敬的作揖,近乎九十度的弯腰一躬到底。
并未走远的尹知缘得闻此言,只是笑如狐媚,她慢慢退后,在距离神白须数步后停下转身。
“仙君?先生可是在称呼小女子?如此称谓,怕是担戴不起。”
她转身弯腰在神白须一侧,侧耳倾听笑问道。
眼下两人同拜,竟也有些荒谬,按理说这女子的辈分,仅仅只是点头致意都算是天大的恩典了,眼下躬身,怕不是要折寿。
“山高路远,路远水长,这人间登峰者可不就是直入青天做了俯瞰众生的神仙?”
“也只是流连忘返这红尘纷纷,遂才坐山观海,小子七尺之躯也不过凡胎泥身,自然膜拜。”
她笑了,只是听着这人花言巧语,这会还真不知道到底是服还是不服,但至少,他都有态度。
“行啦,你神白须纵使不是那天下第一的莽夫,这贫嘴,也是技压群雄了。”
她伸手点了点神白须肩膀,后者这才起身,这起身后,四目相对,她也才透过那双眸看清这于他方翻云覆雨的浪子的真心。
他一个外人,到了这山里,却是意外的宾至如归,躬身而起的那一刻,恰逢这山岚回青,映着他那一身黑衣,委实惊艳了。
他一头长发,也不知道哪里修的这份得天独厚,竟恰似那书卷之中游离人间的道君,又好似,那一道神光落下尘间的谪仙。
怕是这卧野万里的藏锋山还真不足以遮蔽这位真君的眼帘,眼角群山,也不过浮生一梦。
“你如此在这里同我碎嘴,就不怕在那云落谷点剑的小娘子苦等久了?”
“仙君来此,小子我不敢僭越啊。”
“怎么,话里有话,拐弯抹角的刺我?真就把这仙君的虚衔扣在我头上了?说你神白须小肚鸡肠是一点没错。”
“姑娘不喜欢,那小子不提就是了,只是初来乍到寻山问水,难免错路,姑娘胸怀四海,海涵则个。”
“好啊,就仗着长你几岁就这般蹬鼻子上脸,还竟也调戏起我来了,真不怕我割了你这登徒小儿的舌头?”
“冤,委实是冤了,姑娘这对人不对话,小子心诚则灵,如此遭了姑娘冤屈,就是跃下那剑峰山头让岚间的罡风大卸八块也洗不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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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问心无愧,若姑娘真因其所扰,小子任凭发落悉听尊便,只求个清白。”
见神白须再拱手作揖,只觉得像是那聊斋中见不得女子姑娘的白面书生般,又羞又躁。
她也是让这玩世不恭的小子逗乐了,只是莞尔一笑,望着他的神色也深了几分。
“知你神白须能言善辩,却也不知竟这般巧言令色,怕只怕是口蜜腹剑的笑面虎,先礼后兵来了。”
“再时,可还望先生在天下群峰面前莫要点评青剑门的不是,权且记在小女子一人头上,要打要骂,小女子一肩担之。”
到了这里,神白须却也只是一笑,他似乎已经挺胸抬头了,突然就莫名的硬气了一般,又或者说,他本就没将这些纷纷论论看在眼里。
也是这奇女子不拘世俗,才能和神白须所见略同。
“小女子尹白玄,见过白先生了。”
尹知缘施身万福,如此,千里春江色也都暗淡了几分,饶是这山间的秋风吹来,遂成了这别天一色,眼前佳人,千骄百媚,绝代芳艳。
而神白须也知道,这傲然的女子拜的不是他神白须,而是他救下青抬衣,解去那桎梏身命的恩情,他自是自知之明的清醒,所以也坦然受之。
只当是一报还一报,一恩还一情。
可他是男子,哪里懂得女子的心思,他就是古板,认为神骁只要是年纪稍长一些的都只置弄人情世故是非对错,压根不会在意那些儿女私情。
可眼前的女子,分明不是,只是他肉眼凡胎,看不出来。
“姑娘定是为了云落谷点剑一事而来吧。”
到了这里,两人也终于是“登堂入室”,开天窗说亮话了。
“先生于青剑门恩重如山,不仅拾回了那沧海遗珠,更是补其缺玉完其壁身,青剑门能在今时今日再得开门楣,先生如有再造之恩。”
“而至于小女子是不是为了那点剑之事…您猜?”
到了这里,神白须本也以为双方差不多都应该开诚公布了,只是没想到这女子还卖了个关子。
在外看似名誉极盛的剑道独尊,也会玩弄那凡间俗子的俗套,似也拂去了几分出尘的仙人气度。
“即便不是云落谷点剑的事,怕也是昨日武殿议会没决断的悬抉,能让尊驾来找我这个当下神骁臭名昭着的乱国贼,怕也只有这青剑门的门楣能请得动了。”
“可小子丑话说在前头,要我劝进没戏,要我退步更没戏,你们青剑门的百年陋习我没心思去争去抢,而至于什么剑林的名盛清誉,我也不感兴趣。”
“倘若她陈拾玉愿意为了天下诸生再修四甲子剑道,就算我神白须瞎了眼,人各有志,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活法,我管不着。”
神白须这话说的那叫一个光明磊落,可真就对了那句认理不认人的话,哪怕是尹知缘听了也都觉得这男子委实大义的心如玄铁。
倘若青衣哪天真犯了错,这男子也毫不犹豫这般的痛下断绝?当真无情了些。
“先生口齿伶俐,却比我们这些小肚肠的女子都更要刻薄,自言自语言不由衷委实尖酸了些,如此这般托些大话,就真不怕日后着了因果?”
“也究竟是如何的遇人不淑,只叫先生觉着我们这些名门出身的徒生就必定会为了所谓的名誉折腰,怕是在那庙堂尔虞我诈的斗争司空见惯了,觉得是个人都心思各异八面玲珑。”
“我们这些不过也是大山底下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野生人,高不出先生多少,先生就不能开开圣恩,少说些圣人教诲?”
这女子软硬不吃且会软磨硬泡,委实是抓着神白须的脊梁骨拨弄,稍微说大一些就好像委屈了,说小一点吧,就又扣个玩世不恭的登徒子的帽子。
神白须深深吐出一口气,那女子只是眼袋含笑,似在幸灾乐祸。
“小子也只是表明一下立场,姑娘要是不爱听我也可以说点别的,别弄得小子好像那十世恶人一般,动不动就罪大恶极。”
他抱拳求饶,只求这位仙君别再使那些古灵精怪,他就一凡夫俗子,遭不住。
“既然先生都这般恭维了,那小女子要再不给先生寻个台阶下,就是小女子没有人情味了。”
说着,尹知缘寻着一旁的藤案落座,她看向神白须,莞尔一笑,拍了拍一旁的木椅,示意神白须落座。
“先生是山外人,想必也不曾见过那点剑仪式的壮阔,也就懂不来这其中的规规矩矩。”
“小女子耳濡目染,略知皮毛,先生想听否?”
神白须到了这也是气笑了,这女子没头没尾,说的话就跟天上飘的云一样不轻不重却遮人眼目,他没有落座,而是站在木椅一旁。
尹知缘单手垂腮,好似媚眼如丝,他那一身劲松般挺拔的身躯反而没能挡住她的视线,而他站的位置,尹知缘刚刚好可以平视。
“还望仙君为我这下界尘世的凡夫俗子指点迷津,拨一款波澜壮阔。”
神白须作揖礼拜,尹知缘笑靥如花,恍如雨后潋滟明媚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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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只见那尹知缘抬手空中虚指一点,好似风吹褶皱波澜起,万里来风吹千山,只顷刻间,方圆万里的千万座山峰神光俱显。
那本就剑峰挺拔的青峰闪烁着辉光,直直冲进天穹处,化作一缕缕神辉吹风而动,恍若一座天河汹涌澎湃。
呼————
尹知缘背手一推,万万座好似剑尖的山峰接连轰鸣回应,它们好似有了灵慧一般的褪去青藻绿意,竟变得金玉似翠,整片天地虹光倾泻,犹如摇曳的瑰丽星河。
那尹知缘就正如天上的仙君,仅只是挥挥手,天地众生皆匍匐跪拜,天地闻之虔诚,乾坤见之周折,这片天地化作一片瑶池,滚动如浪涛的金光风起云涌,涌入这人间盛世。
那一座座金玉剑峰,就是一位位剑道魁首开辟的光明大道,是其一生最恢宏的精粹,而在这一刻,尽数共鸣尹知缘点动的剑气,可谓万剑归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