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东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微弱的晨曦渐渐照亮了大地。杨菀之和吴诗雅两人紧紧地跟随在柳梓唐身后,和一众冬官一同从官署的后门缓缓走了出来。
原本,窦涟决定举行祭祀潮神的活动,其初衷不过是想通过这样一种方式,将老百姓的注意力暂时转移开来,好使他们的情绪能够稍稍稳定一些,不再一门心思地去找杨菀之的麻烦。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三人刚刚踏出那扇后门,就突然有一枚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臭鸡蛋如同炮弹一般直直地朝他们飞射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柳梓唐眼疾手快,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只听“啪”的一声闷响,那枚臭鸡蛋不偏不倚地正好砸在了柳梓唐的官服之上,瞬间破裂开来,里面污浊不堪的蛋液和蛋黄四溅而出,一股浓烈到让人作呕的恶臭也随之弥漫开来。
可接踵而至的是雪花片一样打来的臭鸡蛋和烂菜叶,别说柳梓唐和杨菀之了,就连吴诗雅和那些个冬官都躲闪不及。吴诗雅虽然不再是从前那个大小姐,吃苦受累还能忍,却是很爱干净的,当下尖叫了起来。不知道是谁在昏晦中大喊道:“我就说祭祀潮神是假的,这个妖女要逃!”
“乡亲们上!将这个妖女捆了投江,向潮神谢罪!”
“妖女!杀了这些妖女!”
“我早就说了,女子执政必有祸端……这就是红颜祸水……”
“杨大人是朝廷命官,尔等谁敢放肆!”柳梓唐怒喝一声,不顾一身的腥臭,就要摸向腰间的佩剑,想要亮剑威胁这些人退下。
然而杨菀之的手却死死攥住了他的手腕:“不可。”
疲倦的夏官自县衙内蜂拥而出,再一次拿出盾牌,强硬地驱散了人群。武约满脸歉意地走到一行人面前道:“诸位同僚,此次是武约失职,没能处理好。窦大人说如今看来想要提前走是不可能的了,先回官署换一身衣服吧。”
“检查一下图纸有没有污损。”杨菀之却淡定得好像方才被辱骂的人并不是她一样,从善如流地转身进了官署。窦涟派了一个小吏为冬官署的众人送来了干净的衣裳。梳洗掉身上的脏污,杨菀之见柳梓唐站在面盆前久久不动,上前拉了他一把,却被柳梓唐反手拥入怀中。
青年抱着她的手臂逐渐收紧,她听见他埋在她肩头声音哽咽:“菀菀,你太好了,你为什么都不觉得委屈?我真的好难过……”
“有什么好委屈的?”杨菀之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嘲讽味道,“我要是计较这些,那可计较不完了。”
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她的性别,会一次次成为刺向她的利刃。世人对女子苛责,对为官的女子更是。“她”就像是一面照着瑕疵的放大镜,会将你身上的一个小小斑点放大成恶疮,最后成为十恶不赦的死罪。
而她们,总有一日要砸了那面镜子,要让人们谈起士农工商时不再默认ta们是男子。为此,被辱骂哪怕是牺牲都无所谓。从古至今,女人好像从来不为自己而活。既然如此,那这一代的她们,就为了下一代的她们去活又有何不可?就像公孙冰、何瑶、窦涟……她们的存在,也为现在的她们撑起了一片小小的天空。
而杨菀之, 当下只需要做好她应该做的。等到海塘落成——这座由三个女子主导的海塘落成,人们不会再记得这一次小小的溃堤,而会看见她们对这片土地的守护。
“你有啥好难过的。”杨菀之拍了拍柳梓唐的肩膀,“你难过,我还要来哄你。”
“我是替你难过。”
“不必了。”她深吸一口气,“我早就做好觉悟了。”
待柳梓唐平复下情绪,杨菀之已经穿戴工整。柳梓唐望着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以德报怨,你倒是真君子。”
杨菀之笑笑,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