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水晶宫的蚌女们哄不住他,又不知内情,以为小主人无缘无故没了娘,自然需要生父的安抚,便将他送到自己这里来。可他又哪里会哄孩子,不过是叫人多多备一些吃食玩器,花里胡哨的转移小孩子的注意力罢了。
井焕幼时很有脾气,犟起来八头海马拉不回来,对那些鱼鲞蟹馔不感兴趣,陆上的新奇果点看也不看,唯一能勉强入嘴吃两口的只有肴鱼羹,还总嫌御厨里的那只八爪蛸手艺太差,做出的肴鱼羹难吃至极。
甚至稍不顺心便滚地哭闹,澄明瓦亮的玳瑁地砖都被他蹬的四分五裂,谁看了都要憋起一股气来。
井旷本就因婠漓夫人失踪一事心中郁郁,被这么个难伺候的孩子天天上房揭瓦,赶又赶不走,非要赖在自己这里一气,倒是发泄出了不少怒火。
不过,这怒火也就是在禁了三界水族进食肴鱼羹罢了,他的严令是“若谁敢再提一句肴鱼,谁便自己去做碗里的鱼羹!”
仅仅如此,毕竟他又不能真跟个孩子一般计较,只能眼不见心不烦,将偌大寝宫留给他糟蹋,自己独去寻找清净。他爱哭便哭,爱思念谁便思念谁算了。
所以,井焕很小的时候多是在井旷这里消磨时光,而井旷呢,虽因婠漓夫人之故对他多有不喜,可到底不曾过分迁怒于他。
后来,井焕越长,越像婠漓夫人,眉目与她如出一辙,井旷看到他,便想起那个将他的真心狠狠践踏的女人,对井焕也便越发疏远起来。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井旷便常常失去踪迹。他作为一族之主,身边本时时刻刻有人随侍,但那段日子,即便是近侍也总被支开。
忽的一日,井焕被带离了父君的寝宫,从此,便再也没有见到他。鲲鹏一族为他发丧,三界水族同悲,整整一年功夫,每一道溪流、每一条江河、每一处湖泊、每一片海洋彻夜不息,流淌的水花中都带上了哭声,祭奠他们逝去的主君,甚至飞翔于空的百鸟百禽亦致礼哀悼,为大鹏的陨落凄凄而鸣。
没有人比黑袍人更加清楚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到姬夫人的话,黑袍人迟疑了片刻,抬手掀开了兜帽,露出一张与井焕五分相像的面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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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袍人——或者说井旷,缓缓转身,走到了昏迷的井焕面前,伸手抬起了他的下颌仔细端详。
井旷内心波澜迭起,一种既喜又怒的情绪弥漫开来。
若井焕果真是他的儿子,延续了他的血脉,那么,过往这个女人对他的背叛及耻辱便消失了大半。但同时,也令他这许多年的愤怒与煎熬显得可笑又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