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芳草经常会被一种莫名的担忧所困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像自己身后总有一个幽灵在游荡,怎么甩也甩不掉。但又无力破解自己的担忧来自何处,她始终还是相信自己与跃进的关系已平复,警报已解除。她觉得跃进的一切恶行都是源于自己没有很好地处理与晴川的关系,没有拉开与晴川的距离,才使跃进打翻了醋坛子,发生一些言语的不和甚至带有暴力倾向的举动也是处于一个男人捍卫领土意识不愿自己的女人被他人染指的本能反应。这样的行径仍然是可以被容忍被原谅的。但后来跃进以自己与晴川看似暧昧的关系相要挟,一次又一次地逼自己来满足他的欲望,芳草还是觉得跃进太得寸进尺,太贪得无厌,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她不敢往深里想,有时候想想,就感到后怕,一种莫名的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脊梁骨升起,然后遍布全身。这个时候,芳草常常以自己的善良安慰自己,不肯从迷茫中醒来。芳草不知道也许有一天当她醒悟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芳草没有想到这一天就在她的不经意间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面前,是这样猝不及防,是这样猛烈如暴风骤雨,以致将自己的灵魂突然黑化而一念成魔。
一个月的治疗,终于又了结果,死神再次避开了坚强的晴川。
芳草特意给崔可染打电话问清了复查情况。
电话里芳草得知晴川手术切口愈合良好,癌细胞得到有效控制。面对这样的结果,芳草竟然有一些小激动,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啦,自从晴川回到滨湖市治病以来,她就把晴川当做了自己的家人,关注着晴川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关注着晴川病情的演化,生怕他有什么差池,好像晴川的命运早就与自己的命运交缠在一起,无论怎样都无法分割一样。
当得知晴川复查结果正常的时候,芳草竟然偷偷地擦出了眼角的泪痕。
芳草觉得自己和晴川的关系又再次“趟过了泥路”,走上了正轨。之前,从与晴川在医院相遇以来,芳草的心绪也曾经历过对晴川爱恨交加的阶段,直到崔可染的一席话语解开了她心中的芥蒂,现在她的内心就完全对晴川没有一丝怨恨,而有的只是牵挂。当这天得知晴川的检查结果后,内心里那不可抑制的激动自然变作了泪水,但她知道,自己的情感仍然需要藏匿,就像当年读大学的时候,与晴川的恋爱一直遵守“三不”原则一样,面对今天的局面,她就是有太多对晴川的牵挂与关心都只能蛰伏在“地下”。
“这就是命呀,我芳草注定一辈子就是一只爱情的蛰虫,不能出现在阳光明媚的大地”,在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在自怨自艾着:曾经的日子,自己的生活虽然平淡、枯燥乏味、一直围绕着护理丈夫罗跃进在转动,情感生活也一潭死水从来没有过波澜,但这样“活死人”的生活,自己早就习惯了,因为自己早就麻木了,对生活没有一点奢望。晴川的“死而复生”,从此就打乱了自己的生活,让自己时常产生再也回不了头的感叹,但现实是自己能往前走一步吗?且不说,晴川是否能真心接纳自己,就是自己身上的枷锁也休想移开。偶尔,也曾有那么一瞬,自己的脑海里出现过这样的念头,离开他,离开自己的丈夫罗跃进,但这样的念头瞬间就被自己的理智打压下去。所以自己才会将同事查静雯介绍给晴川,一方面是想给晴川送上幸福的生活;另一方面也是在为自己筑一座围城,将自己彻底封闭在围城里,从此不再出现在晴川的生活,不再打扰他,也不再打扰自己。
“再见吧,晴川,就像你诗歌中写的那样:‘风帆远去/如鱼儿潜入湖底/小小的一方土山啊,无底的围城’。我愿意变作一只鱼儿从此潜入湖底,将自己的春梦圈禁,我也无需芦苇编制的扁舟来度我这样如晦的岁月,我将回到现实来打发自己的余生,再见吧,晴川;再见,我们曾经的过往”
就这样想着念着,徘徊着、行走着,从学校到家短短的路程竟用了一个多小时。
当芳草打开客厅的门,客厅光线昏暗,跃进不在客厅坐着。往常的日子,跃进会开着灯在客厅等着自己,埋怨自己“又这么晚回来”或者“买好菜了吗?我想喝几杯”,但今天跃进不在客厅坐着,也没有听到他的埋怨,自己的卧室的门却敞开着,只听到跃进在自己的卧室里捶胸顿足地叫骂着:“杜鹃、该死的杜鹃!芳草你这是在拿刀捅我的心呀?蛇蝎一样的女人,我要……”
芳草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急忙地推开了跃进卧室的房门,却见灯光下跃进在床边坐着,一口油漆斑驳的红色小木箱敞开上盖放置在矮几上,里面的物件一览无遗,几个备课本,一捆捆扎的日记本,一张红色的结婚证、几件破旧的衣裳,一齐凌乱地堆在木箱里面,尤其打眼的是跃进手上正把玩着的一块灵牌,那灵牌上赫然地书写着七个黑色大字:亡夫晴川之灵位。
芳草一见跃进手中的灵牌,血液一下就上涌到脑顶,瞬间就变了脸色,声音也是一改往日的柔软而变得刺耳般的尖利,那尖利的吼声里喷涌着无穷的愤怒。
“罗跃进,你怎么随便动我的东西?”
“你还有脸问我?我问你这是什么?”跃进晃动着手上的灵牌。
“?”芳草一时语塞。
“我问你这是什么?”跃进又厉声追问道。
“灵牌”芳草无奈地回答道。
“灵牌,谁的灵牌?你爸还是你妈?”
“对不起,跃进,它不是我爸也不是我妈的灵牌”
“那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