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没关系。
陈遂行没有办法再正常地开口,一说话就会暴露他控制不住的哭腔。
于是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抱住爷爷,感受着在每个怀抱里逐渐消瘦的身体,酝酿好一会才敢哑着嗓子,一遍接一遍地回答:“没关系,爷爷。”
如此不体面的活着,如果是自己,陈遂行宁愿去死。
他想,爷爷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爷爷不舍得。
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两个躲在他的羽翼下软软糯糯的幼崽。
爷爷知道,无论是陈遂意,还是陈遂行,都没有做好直面残忍人生的准备。
所以哪怕是浑浑噩噩地熬着日子,爷爷也没有说过一句算了。
他只是尽可能地,在自己清醒的时候,教会陈遂行更多的东西。
“快一点吧,小行,快一点成长起来吧,以后就要靠你来守住这个家了。”
陈遂行清楚地记得,这是清醒的爷爷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什么时候的事?”
陈遂意没有办法说出那句没关系,她攥紧手写信的指隐隐发白,在哥哥坦白爷爷走丢没再回来的时候,她尝到了嘴里挥之不去的铁锈味。
哥哥默了两秒,答:“初八那天。”
初八。
陈遂意突然笑了起来。
她先是很轻地笑,然后音调越来越高,笑容越来越狰狞,到了最后,她仰着头,老宅刺眼的灯光扎到她脸上,歇斯底里的笑声里,一行清泪从她的眼角划落,滴到爷爷再也没有走过的地上。
所以至亲连心是真的。
想看日出的那个凌晨,她坐在窗前看着鹿南无尽的黑暗,心跳声如雷贯耳。
而她最爱的爷爷,在她不知情的注视下,慢慢地消失在黑暗里,再无踪迹。
她没有见到爸爸妈妈最后一面。
现在,她失去了爷爷。
笑得太过癫狂,陈遂意已然喘不上气,笑声过后接着的是撕心裂肺的咳嗽与哭泣。
陈遂行看着骄傲的妹妹一点点被抽去灵魂,她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蝴蝶,凄惨地瘫坐在地,手掌划过地上的瓷碗碎片,然后流出一大滩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