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红酥手慢制暖玉香

“正如娘娘所料,齐妃娘娘果然直接转身就去了景仁宫。奴婢寻了个不显眼的地儿,在外面候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齐妃娘娘便带着侍女出来了,奴婢便赶紧回来了。可奴婢瞧着,齐妃娘娘的脸上似乎看不出什么太大的表情,更不像是哭过或者闹过脾气的模样。”

听着赤鸢的回话,黛玉头也没抬,只朱唇轻启地轻笑一声,放下了手里小银铫子。她慢悠悠地从黄杨木筒中挑了支细长在尾部镂空的圆头银棒,用手指拈着低头搅着那刚被煮化的香料汁子,微眯了下眼睛后伸手在这殷红色的汁液里添了一小勺珍珠粉,倒是带上了三分慵懒似猫的味道。

赤鸢微微侧头,与立在黛玉身后的紫鹃飞快地对视了一眼,随即两人很默契地低下头缄口不言。两人心里都清楚得很,自家主子自从上次经历过一场离奇的失魂事件,性情就发生了一些微妙的改变。这些变化难以用简单的言语来描述,也无法确切地评判到底是好还是坏。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如今的主子和之前相比,能够更好地适应紫禁城的这个环境和后妃的身份。

“如此甚好。”黛玉用手指点了点白瓷盘的边缘,示意紫鹃把香料汁子封进内务府新送来的模具里,“记得用蜡把边缘都封好,再用玉石压住盖板,切不可露了一点缝隙,不然这气味可就杂了。”

“娘娘,往日齐妃娘娘送来的那些吃的用的,菊清都按着娘娘的吩咐直接处理掉了,并没有送到六阿哥那里去。这些事儿咱们都能理解,毕竟在这后宫之中防人之心实不可无。只是娘娘过往也不过是只做了这些,怎的今日……?”

“你是不是想问本宫,为何之前不多问,甚至还曾对齐妃示以友好,而今却态度却有所转变?”黛玉净了手,接过赤鸢手中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水珠,“齐妃自弘时死后,便时常盯着弘曜。就算她是好心,且本宫如今地位也还算稳固,可保不齐有个万一,所以还是把她的视线转移了好。之前故作亲近,是想着是否有可能从她口中得些有用的东西。可这么久的日子下来,也难怪她只能成了皇上和皇后的弃子。”

说到这里,黛玉叹了口气:“过去本宫总执着于真相如何,认为只有知晓了真相,一切问题才能够迎刃而解。可如今方恍然大悟,在这后宫里,往往很多时候真相反而不是最重要的那个,很多时候只不过是一个发泄私欲的借口和手段罢了。本宫又何尝不知晓,你们私下里定然觉着本宫变了许多,不似凡事皆要争个是非曲直的天真模样。但如今弘曜也入了学,哪怕前朝后宫对于未来都心照不宣达成了某种默契,本宫也冒不得一点险。本宫……别无选择,唯有将这后宫之中的水彻底搅浑,如此一来,方能引得那些不怕死的家伙按捺不住,纷纷跳出来妄图浑水摸鱼。本宫也好慢慢图谋,以待来日防患于未然。”

“所以娘娘您的意思是说,今日娘娘的这番话其是一个阳谋。无论这秘方是否存在,无论皇后娘娘她今日到底会不会将那所谓的秘方赐予齐妃娘娘,她们二人之间都会心结深种,而且不会有善了的可能性了吗?”

看着赤鸢清澈的双眼,黛玉垂首拿过桌上新沏好的茶抿了一口,笑笑没有说话。

倒是一旁刚收拾好香料模具的紫鹃走过来,伸出右手拍了拍赤鸢的肩膀:“你啊,想得还是太简单了。皇后和齐妃两人之间的嫌隙和仇怨,又哪里是今日才刚刚结下的?想当年,皇后一心想要从齐妃的手中夺走三阿哥,打那时起,她们俩之间就注定不会再有相安无事的日子了。更何况如今齐妃的三阿哥在地下尸骨已寒,皇后的九阿哥却躺在那温暖的景仁宫内,换做是谁都会想要问一句凭什么的吧?退一万步讲,若是齐妃就这么一直浑浑噩噩守着自己的长春宫过下去还便罢了,但是如今她被咱们小主勾起了内心的执念,生出了再有一个孩子,甚至是让三阿哥重新投胎做自己孩子的心来。以齐妃执拗的性子,让她如何善罢甘休呢?”

赤鸢听了紫鹃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还是紫鹃姐姐看得通透,可奴婢还有一事不明。娘娘,若是皇后存心想要算计齐妃,生怕齐妃反咬一口,故意给她一方虚假的秘方。再用些什么有孕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之类的说法,拖上齐妃一年半载甚至三年五年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齐妃闹过这么一次,皇后身为六宫之主,为了面子上过得去,过段时间必得寻个机会让齐妃露露面,再想方法让皇上去一趟长春宫。至于这后来么……”黛玉抬眸看了一眼紫鹃手里的香料模具,低头把剩下的话和茶水一起咽进了肚子里。

齐妃之前送了她和弘曜这么多东西,如今她来一份回礼也不算过分吧?她既然担了个擅制香的名头,那送些她自制的香饵,用了珍贵罕有香味独特的香料,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这方子可是黛玉专程查了不少医书得来的,还用上了些只有西洋欧罗巴才有的香料。整个出来的香气浓郁芬芳经久不散,沁人心脾,令人闻之欲醉。

更重要的是,用上这香料,只要皇上进了长春宫,便压根不用担心齐妃会孤枕而眠了。

黛玉叹了口气,摸着手上的一串水晶手链,顺着午后斜照进殿内的阳光看向了天空。

这宫里啊,每个人都像是舞台上的戏子,拼命演绎着各自的角色。苦苦在泥潭里挣扎,求得不过是想成为台下那个冷眼旁观的看客。只是,既然无法摆脱这束缚,倒不如索性放下身段,干脆做个俗人去体验一番编排好戏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