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急的她发了疯一样想再次呼喊他的乳名。
可她嗓子像被一双手死死掐住了一样,任凭她张大了口,用尽了力气,却'啊啊'的,喊不出一个字,好像有股气堵在了胸腔里。
“芙卿!”
李询抱住了她,那一瞬间,她终于大叫一声,放声痛哭了出来。
“昌儿!!!”
在沙场上无所不能、近乎天神的她,在生与死面前,也终究是个凡人,只能歇斯底里的崩溃。
宋钦莲语气急促又无助,一遍又一遍的嘶喊:
“我的好孩子,不要睡,再看看娘亲,睁开眼睛再看看娘亲啊...”
可任凭她怎么呼唤,那个风姿秀致的少年,再也不能睁开眼,端和的微笑,唤她一声‘娘亲’。
那一瞬,是整个世界在自己眼前轰然坍塌,是命运残暴的将自己撕裂。
若不是李询死死抱着自己,宋钦莲觉得自己一定会当场疯掉。
到最后,她再也喊不出声,喉中只剩‘嗬嗬嗬’的恸哭声。
宋钦莲记不清自己哭了多久,大概直至烛泪融尽,春日的朝晖如溶了的金水,肆意布满了整个天边。
阳光斜斜地刺进内殿,绣帐的金丝暗蟒纹,在微光里像浮涌的金浪,耀的她双眼发疼。
她呆呆的侧过头,看见李询就站在她身侧,眼神木然,似是很久都没有动过。
他的身后是宫廊下一排藕色的纸灯,灯上是李景昌闲暇时亲手题的字,不过很快,便要被换成一片素白。
“个人的勇气、智慧与意志,从不能真正左右历史的走向...”
宋钦莲呐呐低语,痛苦的闭上干涩的双眼。
那是她第一次真正的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扭转乾坤。
因为任何人都无力对抗历史那庞大的车轮,所有挣扎与抗争皆是螳臂当车,只会被呼啸而来的车轮无情的碾过,尸骨不存。
小主,
良久,她又睁开眼,将那双病瘦冰冷的手,小心的放进被裘内,又轻手轻脚替李景昌掖好了被角。
仿佛那位刻苦不贪睡的孩子,陷入了漫长的安眠。
“武曲天罚,克杀六亲...”
她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声音沙哑:
“是我...
害死了昌儿...”
她没能改变这世道,却改变了自己身边人的命运。
若是她早回淮南,便不会有这事...
若是她常与儿子通信往来,也能知晓察觉...
再或者,他若不是储君,不是她宋钦莲的儿子,亦不会这么被活活逼死...
一口血锈味梗在了喉头,她没忍住,弯腰呕出一口血来,踉跄了几步后,缓缓栽了下去...
***
太子去世后,宋钦莲没有下令彻查治罪太医院。
逆来顺受一般,她轻而易举的接受了太子的死亡,是命定的意外。
她消沉了很短一段时间,又马上强撑起精神处理起军务。
北伐主将临战回京,致使北伐最后进攻的王庭计划崩盘。
北伐军虽未能生擒可汗,却也逼的柔然投降。
这个结果与她最开始设想的要差得远,但她也没有什么斗志再去做一番大动静出来。
天命,不可违抗。
这个教训实在太重,压得她不敢动弹。
寇辅真后来找到她,极其愧疚的告诉她,其实他当时推算出太子在十六岁前会有一劫,但命盘的卦辞不凶,他便以为是无碍...
宋钦莲没有怪他分毫。
她想,大概是自己太想建立一个万世不竭的恢宏盛世,上天便直接断了她的子嗣,叫她连二世都没有。
草草受降后,她和军中同僚下属们交代一番,然后便窝在椒房殿里‘抱病’,日日晒太阳,给自己放起了长假。
北伐时,四国里面与她交好的将军,就数段承业最闹腾。
可如今他也不敢打扰宋钦莲,只是一车一车慰问的礼物,不停的经由使者送到魏国。
到了年底,段承业却忍不住了,写了一封慰问信,说起柔然投降明显是权宜之计,问她打算何时再次发兵。
但这次她不打算再出兵了,因为她再一次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