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没说完,她就无比惊诧地看到成辛以端起了宗白栎的那个方形碟子,筷子飞快一举,头一仰,划拉划拉猛拨了几下,竟如巴蛇吞象般、一口将整盘菜全塞进了嘴巴里。
方清月瞪大眼睛。
“……你在干什么!这个很辣的……”
但成辛以已经鼓着腮帮子、生生囫囵咽了下去。
有那么一瞬间,方清月几乎觉得他脖子上的青筋都被辣红了。
居然也硬挺着没喝一口水,就那么囫囵吞掉宗白栎给她的牛肉之后,腾地一下站起来,开始将自己餐盘上的菜一碟一碟放进她餐盘里,边放边哑着嗓子低声道。
“这个、这个、这个,全都给你吃!不准浪费!你要是敢吃不完,我就……”
方清月有些无语,立起一对细眉,板着脸反问。
“……‘你就’什么?你想怎么样?”
“……我……就……”
成辛以涨红着脖子,狠话还没出口就又被她瞪得蔫儿了回去,憋了几秒,憋出一句。
“……不理你了!”
说完,端起自己的空餐盘,转身就走。
“……”
——
——
——
怂的速度远比想象中更快。
两个小时后,美术社专用画室的门被悻悻敲响三声。
独自待在画室研究新颜料的方清月循声抬头,视线越过一排又一排的画板架,向门口望去。
某个一口干掉整碟辣炒牛肉的愣头青此刻正杵在门边,黑眸湛湛盯着她,神情小心又谨慎,如果忽略那整整一百九十公分、高瘦醒目的身型不计,简直就像一只流落街头的委屈小奶狗。
她面无表情,收回目光,没搭理他,兀自继续清洗画笔。
成辛以默默走过来,蹲到她身边,手伸进口袋里窸窸窣窣掏了掏,在她的调色板旁讨好似的放下几颗葡萄味的奶糖。
……
她偷偷咬了咬嘴里的肉,努力让自己不要因为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而笑场,假装冷冰冰问。
“你干什么?”
成辛以乖乖回答。
“我来道歉。”
她没出声。
伪“奶狗”继续哑着嗓子说道。
“我中午犯浑了,对不起,你打我骂我都行,我都认,但你别不理我。”
方清月睨了他一眼。
“我没说过不理你啊,是你要不理我的。”
“我没有!我犯浑说的话,不作数的!”
“浑?我看你是癫吧?”她把洗好的画笔挂到笔架上,拧开几管水彩颜料调色,又开口道。
“关门。”
成辛以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接慌了。
“……方清月你别赶我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我……”
“……我是觉得外面走廊的风会吹进来,很冷。”
“……哦……”他忙不迭起身去把画室的门关好,再回来时,就见到刚才蹲着的地方多了个小马扎凳。
成辛以看看她仍旧冷冷的白皙侧脸,咧开嘴角,乖乖坐到凳子上。
“我帮你吧,还有哪支笔要洗么?”
“不用。”
“……哦。”
她将调好的颜色在画纸上晕染开,又勾了两笔轮廓,看了看,自觉满意,才慢吞吞开口说话。
“成辛以?”
“嗯!”
他答得过于响亮,活像拉练点名,她奇怪地看看他,叹口气。
“我是不是没跟你讲过我爷爷奶奶的故事?”
他怔怔,点点头,就见她继续流畅勾勒着清雅的风景水彩,徐徐讲起来。
“我爷爷其实不是海市人。他以前是个飞行员,年轻的时候跨省执行任务,对我奶奶一见钟情,但奶奶的家人坚决不同意她远嫁,爷爷就不顾自己家人的反对,毅然决然从广东千里迢迢跑到海市,做了所谓的‘上门女婿’。所以,我爸爸虽然祖籍广东,但却是在海市出生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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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这样,成辛以心里默默想着,难怪方清月喜欢粤语歌、会讲一口流利的粤语,想来是跟爷爷学的。
她余光观察着他的表情,笔下未停,继续说道。
“不过,因为爷爷奶奶去世早,我们家和广东那边的亲戚朋友走动得不算多,只有逢年过节会偶尔联系。”
“但说起来还挺巧的,我堂姑姑,也就是我爸爸的堂姐,和咱们两个算是同行。”
“同行?”他喃喃重复了一句,说不上为什么,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嗯。她当年是粤南很有名的女特警,格斗特别厉害,性格也是风风火火,像个假小子,但我堂姑父却是个文文弱弱的书生,每天闷在书房里,他们两个一文一武,一静一动,性格差得那么多,感情却特别好。”
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方清月抿起嘴角,双眸依然定格在画纸上。
“对了,我堂姑父是植物学博士,听说他最喜欢的植物就是这个——”
纤长画笔动了动,成辛以顺着笔尖,看向她画中那棵栩栩如生的树,眼角突然抽了抽。
……他终于想起来了,中午那种一闪而过的不对劲儿的感觉,是由何而起……
方清月没再看他的反应,兀自不紧不慢说完。
“所以,他们的儿子就是用这种植物来取名的。”
……
躯干苍劲、枝繁叶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