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亚楠瞪着他,一字一顿地问,念出其中两个字时,音调因为咬肌绷紧而明显发颤。
“你听过……萧磊……这个名字吗?”
……
没有。
完全没有。
成辛以面上不露痕迹,但脑中飞快回忆着。不是他认识的人、不是他逮捕过的嫌疑人、也不是任何他经手的刑事案件中当事人家属的名字。
……萧磊……
没有。
他可以确定,他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
不过,随之而至的,他却反倒更加确定了……直觉的判断没有错,确实是与方清月发现的那张合照有关。
尚未到云开雾散的程度,但有些事情也瞬间串联起来了,就像一道灵光自他的两侧太阳穴迅疾闪过。
于是,他不说“听过”,也不说“没听过”,避重就轻回答。
“从警队出发来救你之前,我刚看过他的全家福照片。”
“……你说什么?”
看到刘亚楠瞪大眼睛,瞳孔迅速变成红色、泪水盈满眼眶的激动神态样子,成辛以就知道自己赌对了。没错,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动机,最初的恨意,尽管他根本就不记得了,但段驰无疑就是利用了这个人的事,欺骗操纵了刘亚楠等人,做他的暗箭和帮凶。
他凭记忆缓缓描述那张家庭合照。
“一家四口人,父亲是退伍军人,母亲气质端庄。他还有一个妹妹,小七八岁左右,名字叫萧雅,现在在熙阳岭养老院做行政,工作稳定,圈子干净。他在那张照片上也很年轻,笑得很开心。”
……
那张家庭合照里有四个人,是很典型圆满的一家四口的姿势。他记得照片中有两张太师椅,父母加一儿一女,两站两坐。熙阳岭前台萧雅和一个瘦高年轻的男人站在后面,后者显然就是刘亚楠一提就哭的“萧磊”;一个中年女人和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男人坐在前排。但临行前成辛以和方清月的最后一丝注意力全在那个军装中年男人身上,让杨天铭紧急查的资料也是这个中年男人的,因为那张脸,他们曾在市北医院见过不止一次。
是了,几小时前临出发时,方清月用鼠标默默圈给他看、但救人迫在眉睫、来不及再细查深究下去的,就是那张脸——
——萧海军,市北医院急诊楼保安。段驰初次无差别袭击作案时,就是这个自部队退伍再就业的男人,差点儿抓住了段驰,又一时“失误”放跑了他。
尽管连言语沟通都没来得及,但他知道方清月和他当时所想的是一样的。
太巧了……熙阳岭养老院前台的父亲,就是市北医院急诊部曾经纵段驰在警方赶到之前逃走的保安,但因为段驰“首出江湖”的那场无差别攻击过于暴力,受害对象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年病患,他们的重点都放在善后安抚上,便一直没有怀疑过这个“英勇”制止攻击行为的保安,再加上那时意外偶遇了多年未见的贺暄,连成辛以自己也在不知不觉间被转移了注意力,没多想,只做了份笔录,就让萧海军回岗位继续值班了。而田尚吴之前已经查清,熙阳岭爆炸案发时,这个前台萧雅正好是轮休,有不在场证明,未受波及,没有嫌疑。
不过,这么一来,加上一个还不确定处于何种地位的萧磊,这一切就全都能够串起来了……
……临时换岗的货车司机、狡兔的第三窟、人质到犯罪同伙的身份转变、以及段驰那时候之所以能利用医院的救护车顺利劫走方清月……
成辛以紧了紧牙关,余光瞄准右手边堆垒的废弃桌椅,心中快速估算如果刘亚楠因为被言语激怒而突然想朝他扣动扳机,他大概需要花费多少时间挥起最近一把椅子砸翻她的枪。
柯尔特M1911的弹头初速度是二百四十七米每秒,警用防弹衣可以抵御致命火力,但他控夺枪支、改变弹路的速度仍必须远远快过扳机扣下之后子弹高压出膛的速度,因为这场生死博弈中的关键根本不在于这把柯尔特。
任何一种武器,被拿在不擅用它的人手里,都绝对算不上致命武器。刘亚楠明显不会用枪,他猜测杀徐阳时她也是被段驰表面帮助、实则胁迫而扣下扳机的。所以此时此刻,刘亚楠对他的威胁仅仅来自于那个遥控器。他务必确保即便她受刺激之后胡乱开枪,也不会有任何机会按下遥控器的按键。
他在脑中盘算着,静静说出下一句话,并猜测这句刻意诛心的话会令刘亚楠的崩溃度急速加剧。但想要解决眼下这个局面,他只能这样冒险做,从而在她的崩溃之中寻找更大的破绽和更稳妥的机会。
……
“他妹妹萧雅的眉骨和眼睛,跟他长得很像。”
不出所料。
“够了!”
刘亚楠的青筋暴起,瞳孔瞪大,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决堤而出。但终究不是擅长杀人的人,又或者说在潜意识里她还有更多的话尚未倾诉完毕,下意识不想死,所以右手食指忘记更靠里地伸进扳机里,只重重捏着枪柄,左手也没有向遥控器按键靠得更近。于是成辛以的右手也一动未动,没有试图去够一边的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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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他知道自己在赌。他几乎确定,如果马上不择手段制服这个女人,他就再也无法听到接下来从她嘴里倾吐的最初的恨意。只因为她以为他们都马上会死,这些话她才会说出来,不留一丝隐瞒。只有这一刻说的,才是在她心中最“真实”的故事。
但他对方清月说过他不喜欢赌。而且他答应过的,好好陪她,去挪威旅居一年,做分开这些年里所有欠下的事……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