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做法是他们之前就商量好的——成辛以想确认16号那晚徐墨的具体行动路线和真正企图,所以两个人归队之前特意回来,亲自实地模拟一遍,以便寻找更多漏洞和线索。
于是这会儿,方清月松开他的手,兀自走向办公桌后方,拿着自己的空杯子,开始重新讲述当时的经过。
“……就不小心碰到了这个杯子,材料掉了几张,咖啡也洒出来了,所以我就蹲在这里擦……就这样……”
她学着那晚的位置和姿势蹲进办公桌后,继续说。
“就是这个时候,我看到了那张打印废的照片,认出段驰的那道疤……又或者说当时还没认出来,只是觉得眼熟……所以我就蹲在这里想了一会儿,大概两分钟左右吧……”
门口没有动静,她攀着桌沿探头看,就见成辛以已经杵在眼前了,只隔一张办公桌,高大身影如山,挑着眉垂眸看她。
“你确定是蹲在这里?”
“对啊……”她低头指了指脚下深色地板和桌腿之间的缝隙。
“咖啡渍还能看到一点,就是这里,有什么问题么?”
成辛以回头指了指门口。
“如果是以徐墨的身高,从进门的角度看向你蹲着的地方,办公桌形成的视线盲区根本不大,他但凡再向前或者向左走半步,就能看见你了。”
“可从他的神情和反应来看,他当时确实不知道我还在,再加上雷暴天气,我们两个当时都被对方吓了一跳。”
“你确定当时办公室的门是关着的?”
“确定。”她果断道。
“所以他只是从门外窗户上看了一眼,没看到你,就偷偷进来了。而且,你办公室的门是从左向右开的,在你看到他的时候,他的右手还停留在门把上,整个人动线向右。但这里所有柜子、办公桌、工作电脑,全都在进门的左手边。他要动的不是卷宗或者电脑,他只是想去……”
成辛以边说边慢慢环视她办公室的布局,左手指间随意把玩着她的钥匙串,右手沿徐墨可能的行动轨迹晃了晃,走到门后的水吧台停下。
“……这里。”
那是她平日偶尔自己动手煮咖啡或花茶的地方,有台标配的饮水机、两个小抽屉里放着冲泡壶、茶包、咖啡豆、手冲工具一类物件。
他以目逐个检视一番,又将视线退回门板后方,蹲下来,在地板角落里端详半晌,戴上白手套抹了一把地面。
方清月见状就要过去,想跟他一起看,却被喝止住了。
“待那儿别动。”
她瞪着他的肩背,因为他蹲得很深,上身前探,自T恤领口被背肌拱起的夹角中能依稀看到他颈上戴着的那枚木哨子的细链。
“你找到什么了?”
“不知道。”
成辛以捏起一些散落在地板上的零碎粉末,小心翼翼在手套上平摊开,又凑近嗅了嗅。
“我又不是鉴识科的,怎么可能随便看一眼就什么都知道。”
她挑挑眉。“那为什么不让我看,没准儿我能看出来呢?”
成辛以仍没回头,慢慢哼了一句。
“怕你过敏。”
“过敏?”方清月觉得有些怪异,但一时又说不清哪里怪异。
成辛以这才转身望着她,长腿Z字型曲蹲着,坚稳如磐刻。
“按照刑警队的规矩,这些东西是该送去鉴识科查,确认成分,但走流程需要排队,我懒得花时间。所以等见到徐墨之后,我打算导一出戏把他诈出来。方清月,这属于紧急应变之道,到时候你可别再冤枉我‘诱供’了。”
她皱紧眉头,盯着他手套上的粉末。
“不管怎么说,你都小心点,这东西万一有毒怎么办?”
“投毒么?”
他喃喃自语,又低头,轻搓指腹碾着粉末,继续凑近细嗅,思忖片刻。
“按概率学来说,能想到选择投毒这种间接手法的更多是女人。但我觉得不太像……方清月,如果这不是毒物,只是某种会让你过敏的成分呢?那就更有意思了,对吧……”
“不是?”
她终于明白刚刚那种怪异感是源于哪里了。
“他们千辛万苦选出一个有警队编制在身、容易接近你和我的徐墨,又冒着那么大的风险绑架公职人员的女朋友,不可能就只是为了让我过敏而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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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可能。”
成辛以将那些白色粉末收进随身携带的透明证物袋,才走回她面前几步开外站定。
“以前上学的时候,段世超知道你有哪些过敏源么?”
她脑中闪过段驰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下意识抬手摸着自己的脖子,那里的皮肤曾经被段驰又脏又油的手掐过,她后知后觉感到恶寒,皱起眉。
“他怎么可能知道。”
——但那个人知道。
耳边仿佛响起画外音。方清月的动作很快又顿了顿,看了看成辛以,并从他瞬间下颌收紧的神情中意识到他也想到了这一点。那个人曾经是她最好的朋友,当然知道她对哪些食物过敏,也知道她自中学以来喝东西的喜好和习惯。
可那个人如此大费周章,难道只想让她过敏么……
这种做法就像一场无聊的恶作剧,性价比极低,也不符合逻辑……
成辛以显然也在思索,但很快,他眉峰一凛,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大步绕到办公桌另一侧,在桌下的竖排抽屉前蹲下来,戴着手套的手指触了触抽屉的锁眼,拉开抽屉,拿出她平日里备用的哮喘药,打开瓶盖,贴近喷口处嗅了嗅。
下一秒,方清月就看到他的另一只手顷刻紧握成拳,侧脸棱角瞬间变得阴鸷冷肃,颈边青筋暴起,眸中盛满滔天戾气。办公室很安静,她甚至怀疑自己听到了他狠狠磨牙的声音。
“怎么了?”
她想走过去,但知道这个时候靠近肯定又会被他阻拦,只好站在原地问,边翻找自己的口罩。
成辛以艰难调整呼吸,扶着膝盖,努力让自己不被暴怒情绪绑架,长喘了好几个回合,才冷冷开口。
“你的哮喘药里也被人洒了粉,两种粉末的气味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