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说话,余光感觉到成辛以冲右方跷着的鞋尖似乎动了动,又似乎没有。
曲若伽突然想起什么,便替她回答。
“我听闻法医说过,方法医以前在德国的办公室里摆了好几个木头雕的小东西,都是她自己空闲时候雕的,除了各种骨头形状之外,还有一些小摆件,像小娃娃啦,小动物啦,哨子之类……”
“呃……那个……”方清月急忙补充道,左手匆匆忙忙抬起来摸自己发烫的耳朵,中途手指险些与眼镜框架追了尾,语速不知不觉变得比平常快上几分。
“……原本我认为定制雕刻刀是凶器的可能性不会太高,但后来听说死者是有木雕爱好的,虽然在他的遗物里暂时没有找到类似的定制刀,但不能排除凶手行凶之后已经把凶器损毁……对……我认为还是有一点可能的。”
老杨又点燃一支烟,粗声粗气问道。
“方法医,如果凶器真的是一把做木雕用的刻刀,那理论上来讲,会不会有木屑残留在伤口上呢?”
“目前还没发现,但不代表没有这种可能,还需要继续检查。”
的确,独特的陈尸环境下,细微物证遭受腐蚀、破坏的可能性太高了。老杨又啧啧两声,似乎因为她的这番发言收获颇丰,甚至向她竖起一个黑乎乎的大拇指。
“不过必须得说,这套假人是真不错,生动形象又实用,尤其用在这种尸骨损毁严重、物证少得可怜的案子上,感觉思路一下子就清晰了不少,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得方法医者得天下啊。”
“哟,那咱们一队可不就‘得天下’了嘛,哈哈。”孟余也跟着半开玩笑地称赞她。
……
分不清自己双颊发烫到底是因为被谬赞还是因为刚才被迫提到了“哨子”这个敏感词,方清月只能尴尬地收着下巴抿紧嘴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社交北极熊的局促感浮上水面,然后察觉到左手边的男人不太耐烦地冲施言打了个懒散的手势,示意他继续往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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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言挪了挪脚,清清嗓子,视线又转回到线条交错的人物关系图的最上端,指着郭惠婷的照片,开始第四遍复述去瞿家探访的情况,顺便补充上当晚回警队后在车里的简短讨论内容。
投屏上的第一张户籍照片来自四十岁的郭惠婷,但即便在那个时候,她的相貌也已经开始比实际年龄更显苍老,几乎就快要掩去原本清丽婉约的五官。她与瞿洪是大学同学,毕业当年就结了婚,婚后就一直在做全职太太,近些年来,除了偶尔去国外照顾练舞的幺女之外,剩余的时间几乎全都待在家里。许多观点都赞同婚姻的美满程度必定会直接影响女人的颜值,仿佛如果查案者没有把这种未老先衰的表象与瞿洪的婚外情串联在一起,就不够格被评为尽职似的。会议桌上响起呼啦呼啦的翻卷声,施言絮絮不停地讲着——外遇对象所拥有的作案动机,凄凉正妻也有;外遇对象身份未知,凄凉正妻没有不在场证明——杨天铭重新开始啃咬指甲,曲若伽在施言讲完最后一句的停顿空档里蒙着头打了个略显突兀的喷嚏。
听完妻子对亡夫的称呼只有“他”一个字的推论,田尚吴把视线从正在用手背揉眼睛的曲若伽处收回,缓缓蹦出一个词来。
“社会抹杀?”
“啥?”施言怔了怔。
田尚吴摊摊手。
“犯罪心理学上有这么一种理论。一部分凶手,尤其是熟人作案的凶手,在行凶之后,会本能地回避提及死者的名字或者社会地位,比如某人的丈夫、某人的老板、某人的父亲等等之类。也许是出于内疚,也许是出于怨恨,也许是因为‘通过被害人在生物学上的死亡进而达到抹杀其社会学意义上的存在价值’本身就是凶手行凶的终极目的。就像许多恋人在结束感情关系之后,会在潜意识中抗拒再继续使用关系存续期内用过的称呼,类似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