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八点半,有敲门声,袁梁开门,唐汉平站在门外。唐汉平喊道:“走啊,看看去。”袁梁疑惑道:“看什么,到哪里去?”唐汉平说:“你不知道吗?这已经好几天了,几个工厂的人串联,手机短信联系,今天上午九点到市政府静坐,都是下岗的,没有安置费、没有补助,没有一点说法,过年啥也没有,年都过不下去了,还能让他们过好年,还不得要个说法去?”
袁梁明白了,前几日就听闻,几个工厂的人要聚众上访,要到市政府讨要说法。自一机厂破产后,又陆续几十家企业进入破产程序,整个武城企业界可谓是血雨腥风、摧枯拉朽,风卷残云般把一万多名企业职工推进了地雷阵,推向了万丈深渊,除了武深机械留用的人员,仅一机厂就有一千三百名员工下岗,这一千三百名员工一分钱补偿没有,一分钱就业补助没有,过年也没有谁给一分钱,没有谁给说一句话,没有谁给一点说法,绝大多数员工在家里就是坐吃山空、艰难度日。象唐汉平这样的员工家庭,两口子都下岗,已经连续几个月没有收入,这个年确实不好过,这一关确实不好过。就是没有黄世仁逼债,杨白劳的年也不好过。
袁梁讪讪道:“哦,你先去,我这就去,我去换衣服。”
唐汉平走了,袁梁坐在沙发上,闲着也是闲着,在家里也已经闷了好长时间了,那就透透气,去看看热闹。袁梁换好衣服,穿上大衣,戴着口罩、帽子、围巾,骑上摩托车走了。
往常的这个时间,工厂都已经放假,家属院、家属院外边的马路上,到处是购买年货的人、喜气洋洋的人、串门走亲戚的人、嬉闹玩耍的孩子,而今年却冷冷清清,街上很少看到人。街上,凄厉的北风呼号着,卷起一股股污浊的残雪,这是昨天夜里下的雪,雪下得不大,都被狂风卷到了墙脚、路边,马路还是青白青白的闪着光。天空是灰蒙蒙的,太阳竟然从云层中挤了出来,也是白亮亮的一片,没有了平常耀眼的光芒,也没有平常显得那么大。马路两旁的法桐树,树皮绽裂、东倒西歪、奇形怪状。也许是怕被大风卷起,路旁的店家门前少了兜卖的年货,大街上就显得年味少了许多。路边还有残雪,有几个骑着自行车的人,车把上挂着买回来的年货,小心翼翼地骑行着。
冷风劲吹,袁梁停下摩托车收紧衣服、系紧围巾,一会,就来到了市政府的大街上。袁梁远远看去,果然市政府门前聚集了不少人。袁梁看看手表,时间已是九点多。
有骑着摩托车来的,有骑着自行车来的,也有步行来的,慢慢地人就越聚越多。袁梁把摩托车停在路边,索性站在一个高台上,收紧了衣服,远远看着。
都是企业的人,都是下岗的人,看起来是那样的熟悉,袁梁熟悉他们的穿着,熟悉他们的谈吐,熟悉他们的举止,熟悉他们的思维方式,即使在正常上班的日子,他们也是朴实的,他们都是穿着普普通通的衣服,甚至有的穿着工作服。但那时的他们,最起码精神状态是饱满的,脸上也有欢笑。而今天站在前面的这些人,显得穿着是那样的陈旧,没有了曾经的骄傲,没有了曾经的欢笑,大都脸色阴沉、满怀心事。他们曾经意气风发,曾经是那样的神清气爽,但忽然间好像老了许多,岁月在他们的脸上刻下了皱纹和疲惫,刻下了悲情和沧桑。
人越聚越多,有六七千人的样子,乌泱泱的挤在一起,散落在马路两边。有几辆警车鸣着刺耳的警笛开来了,但没有人理他们,即使到了脚边也没人挪一步,警车只有闪着灯停在那里。
袁梁伸头看时,一个人走了过来喊着:“哥来。”袁梁一看,是汪恒善,袁梁对他点点头,两个人一起站在那里看着。
汪恒善拉着袁梁,指着前面看着,奇葩的一幕出现了,一个老女人拉着地排车过来了,地排车上坐着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头,大声吆喝着让人让开,袁梁忍俊不住,那不就是罗喜林吗,不是前段时间他还拉着地排车收破烂吗,怎么又跑到车上让他老婆拉他呢。
有几个人吆喝着过来了,袁梁一看就知道,那是刘凯、于奎志、甘新亭几个人,他们挤过来,吆喝着人让路,拉着罗喜林往大门前面去,罗喜林的老婆也麻利地上了地排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