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独自过来是有些不信这个理的。
她不能罔顾莫爱这么些年受的创伤,还有,还有……她因为偏见,曾经给她带来的伤害。
人生还长,她想弥补,想给出自己认为还有必要的母爱。
她想亲自来,与她谈谈她们的以后……
莫爱很冷静地想了想,看不出什么情绪,却让梁茗贻心中七上八下。
梁茗贻:“我想问问你。”
莫爱:“你等我一下。”
几乎是异口同声,莫爱愣了愣,先打破尴尬,“您想问什么?”
梁茗贻轻微摆头,扯了个笑,说:“没事没事,你要我等什么?”
莫爱站起身,说:“我上楼换个衣服,您等一下。”
“好、好。”
莫爱此时穿的是蓝色套头毛衣和仔裤,不太方便展示后背。
她上楼换了一件银色缎面的吊带睡裙,肩带是两片轻薄的蕾丝,露出后背大片区域。
这件是程景行买的,搞清楚他是基于什么心态和趣味后,莫爱看到这件衣服就有些腿软。
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穿着它给亲妈看,顿时对这衣服的感觉又变了味。
她在睡裙外披了一件厚实的浅灰针织开衫,又把长发绑起,缓缓走下楼。
没想到程景行回来得这么快,已经进门换鞋,跟沙发上的梁茗贻打招呼。
“梁姨,您来了。”
梁茗贻点点头,视线跟着楼上的脚步声落下来。
程景行看着莫爱身上的衣服,更是一惊。
这……是要干嘛?
莫爱看出他错愕表情,去玄关牵他的手,带他走去沙发旁边。
莫爱对梁茗贻说:“那块胎记可能不好找,要景行指给你吧。”
梁茗贻疑惑,“怎么会不好找?”
程景行恍然,回说:“梁姨,您确定要看吗?”
“怎么了?”梁茗贻看着程景行,“是有什么事吗?”
程景行怕她看了难受,但既然都这样了,说什么她都是要看的。
他向莫爱点点头。
莫爱转过身,脱掉浅灰色的针织开衫,露出大片后背。
梁茗贻顿时倒吸一口气,捂住了嘴,明眸睁大,看着白皙的皮肤底色上,如荆棘藤蔓般狰狞缠绕的伤疤。
程景行用指腹点到纵横交错的褐色疤痕中,一片狭小的白肤,上面有一块拇指大小的菱形浅褐色胎记,如蝴蝶断翅,折损在荆棘丛中。
“是这个。”程景行道。
他犹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她满背伤痕时的痛心,即便现在每天都会碰触,但在如此明媚的白天,他还是觉得心头绞痛。
梁茗贻不可置信地看着这满身的伤,几乎要哭出来,情不自禁地扶住莫爱的肩。
“这是怎么了?怎么弄的?”
莫爱道:“柏崖支教的时候,校舍坍塌,三枚铁钉拖拽伤。”
梁茗贻急喘着呼吸,像被什么击中,腿颤抖着,身体歪倒下来,程景行一把抱住她。
“梁姨………”
莫爱见她好像受了刺激,忙把开衫重新套上,转过身来。
梁茗贻双手扶着程景行的胳膊,一双泪眼望着莫爱:“那得多疼………你怎么受的……”
莫爱淡淡地说:“已经不疼了,都过去了。”
梁茗贻急切地往前一步,再也抑制不住渴望的情绪,拉住莫爱的手,“是我的错,让你受了这么多苦,是妈妈的错,妈妈不好……疤痕有办法可以消的,我一定有办法的,我们回家好不好?你让我照顾你,照顾你,好不好?”
莫爱感受到她言语里的悔恨与真诚,内心虽然也激起些情绪,但并不汹涌。
这份过期的母爱来得太迟了,迟到她已经过了需要的时候,迟到已经变质为了愧疚、不甘和悔恨。
而这些,莫爱都不需要,她更不需要回什么家,她就在她的家里。
她平稳地扒下梁茗贻的手。
梁茗贻心中瞬间空落落地坠下,等着下一秒的粉身碎骨。
莫爱说:“梁董,景行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梁茗贻一时没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泪珠挂在眼角,痛苦地痴痴望着她,“不,不是的……你有很多………”
莫爱再次强调一遍:“梁董,景行是我唯一的亲人。”
一句话已为梁茗贻的身份定了性,断绝了她所有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