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佰的卧室极其干净。
干净得不像一个男生的卧室
干干净净的床,铺着灰色格子床单,被子叠得整齐,枕头旁摞着两本书,看不清名字,却都已翻得卷边,床头柜干干净净,只放了一个银色的铁闹钟和一盏灯,除此之外再无别物。阳光洒在床上,极为清新,仿佛能闻到阳光的味道。
但是卧室的墙壁摄住了他们的目光。
墙壁极乱,密密麻麻,贴满了纸片。
都是从试卷上撕下来的残页。
有物理有数学有化学......
在墙上,在衣橱上,在落地窗边的墙壁上,贴满了。
纸片大大小小,色度不一。
显然是为求便捷,所以只是用透明胶带简单粘了纸片的一边而已,所以贴得并不平整,底边都翘了起来,看上去像是一排排挂起来晾晒的鳞片。
共同点在于题目下面黑笔写着解答,解答上面批着红叉,红叉旁边是密密麻麻的红色批注。
“难点在于......”
“又错!又错!与上周的.....”
“该死!该死!”
“应用换元法需习惯性的......”
“注意!速度是矢量......”
“计算时必须......”
每一张都是如此,千百张试卷的残页都是如此。
残页相互交叠,不见一丝缝隙,四面墙壁被贴得密不透风,仿佛把整个房间都包了起来。
宋倩想定睛细看,但密密麻麻的小字便如飞动的蚊蝇让她头晕目眩。
“呼!”
室外寒冷的空气骤然吹了进来。
落地窗,本只是开了一道细缝,防止卧室不太闷,此时打开的房门使屋内空气迅速的流通,把窗户向外吹开。
“哗!”
满面墙壁上密集的千百张纸片被吹动,簌簌作响。
千百张纸片上的千百道红叉,在上午阳光的照射下,如鲜血般浓艳,闪动着,跳跃着,仿佛是一张张朱砂画制道家符咒。
而这间干净到简陋的卧室,竟像是个封印着什么东西的囚笼,邪性诡异。
乔卫东没注意纸片是什么,只感到十分压抑。
在这鬼地方能睡的着吗?
“不在这里。”他说道,随后便退了出去。
冲去次卧的位置。
这间被改造成书房。
书房不整洁,杂乱无章。
一张桌子一台电脑一盏台灯,桌上书本散乱,笔筒插满粗粗细细的笔。
五六摞高低不同的书籍教辅,有几摞在桌上,有几摞在地上。
但乔卫东没注意到这些。
他的瞳孔被黑色占满。
他面对的整面墙,是张巨幅的黑板,写满了字。
这次他看清楚了。
单调数列、摆动数列、常数数列......
见平方可降幂,见切割可化弦......
巨大的黑板上写着巨大的网,将整个高考知识点网住。
在黑板的左侧空白处,清清楚楚写着一行字。
字字铮然。
乔卫东念道:
“名不显时心不朽,再挑灯火夜读书!”
下笔时必然用力极猛,笔与黑板剧烈摩擦,“书”字的长竖狠狠地划下来,如同刀刻一般。
可见写的人下笔时怀着怎样激烈而不甘的情绪。
前妻也来到了他身边,二人对视一眼,有些惊疑不定。
这里,似乎不像是热恋小男女的温馨小窝?
乔卫东愤怒的情绪稍稍消退一些,在客厅环顾一周才发觉,陆佰家好像不是干净,而是简陋啊。
乔英子走了进来。
乔卫东有话想问她,但看到女儿的模样,话就堵在了嗓子眼。
明明刚才,女儿还是活泼喜悦,此时脸上浮着一个掌印,头发也有些凌乱,眼眶红彤彤,瞬间憔悴。她站在那里,却让乔卫东感到她伶仃无助。
乔卫东心疼,再也不忍心逼问她,反而心生内疚,知道宋倩是个有些神经质的女人,却没有提防她打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