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地牢

天狗城的街道上,空气中飘着黑色的块状物,像是谁的被烧灼的衣物。循着它们飘来的方向,刺鼻的气味越来越浓烈,一般的路人避之不及,一位老天狗却吃力地拄着拐,沿着长阶梯上行,迎着那些烟尘,走向天狗城的广场。

这里正堆着什么东西烧,源源不断的天狗士兵将他们从四面八方运来,抛到这里,然后放火焚烧。

老天狗认得这其中的一些面庞,其中有他的邻居或是朋友,他们无不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的面容,或惊恐、或平静地躺在上面,静待火焰将他们送去彼岸。

这里堆着的,正是在这三天里死去的平民。鬼一僧正称他们是“叛徒”,但老天狗心里清楚,这不过是为了掩盖军队进城后的残杀与掠夺的话术罢了。他的朋友,一个老记者,后来成了报社的头,踏踏实实地干好自己的工作,每天早起晚归,他有什么罪呢?

还有孩子,尸堆中还有孩子。天狗从出生到成年需要花几十年,这期间他们不需要做任何工作,原本该无忧无虑地享受几千年的寿命里最快乐的时光,却只因为父母被牵连。他们有什么罪?

啊,还有正值芳华的天狗少女们,他们的容颜可以绽放几千年,却被肮脏的暴徒摧残。她们有什么罪?

如果非要说躺在这里的人有什么罪的话,那就是单纯地当个旁观者,不愿参与无谓的政治斗争罢了。

老天狗将一束花,一束他特意到城外采的花摆在尸堆下。而与他一同进行相似行为的,是一旁一个年轻的天狗战士。天狗战士将自己的刀插在地上,以自己的方式表达对死者的悼念。

老人惊叹于还会有天狗士兵悼念这些被他们杀害的人,转头望去,那天狗战士半跪于地,闭眼哀悼:“终于……可以结束了,这场杀戮。今日的战斗是为了未来再也不需要战斗。天狗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我向各位保证。再也不会……”

“年轻人……”

听到老人在叫他,白狼天狗——渡边信从地上站起来。

“真的,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吗?真的,不会再有斗争了吗?真的不会再有人死了吗?”

“大峰前的残党已经归降,鬼一僧正大人已经统一了整个天狗城的局势,我们天狗士兵将会永远守护天狗城不受外敌入侵。所以……”

“不只是天狗,年轻人,你们也不需要再杀人了吧?”

渡边信愣住了,他思考了一会儿,回答:“不知道,如果天狗一族需要,我会继续为了守护天狗城而战。”

老人脸上溢出了悲伤,他摇摇头说:“你这么年轻,不该背负这么重的杀业。”

渡边信叹了口气,他深深地明白自己的使命还远远没有结束,结束的那一刻,就是他死的那一刻。因此在那之前,他还不能有任何犹豫。

火越烧越旺,尸堆上飘散出的火星弥漫在他周围,有些甚至被他吸进肺里,像利剑一样刺激着他的喉咙。他痛苦地咳了几声,没有回答老人的话,绕过尸堆离开了。

他来到了白峰塔,此时他们的军队已经占领了这里,簇拥在周围。鬼一僧正已经下令阻止那些军人们的滥杀,并将有罪者当众吊死以挽回民心。但民众们大多逃到了南门,恐惧早已经散播开了。

鬼一僧正在白峰塔一楼大厅正中央为自己设置了一个位置,端正地坐在上面,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军队的将军们簇拥在两旁,将目光投向带着刀大步进来的渡边信。

“渡边信!见到大天狗,为何不跪?!”一名将军呵斥道。

渡边信无视了他,径直走过他面前,来到鬼一僧正跟前,才半跪下来。

鬼一僧正的手抚摸着架在他身旁的武器——“鬼一门”,目光并未投向渡边信,而是目视正前方门外的天狗城:“这里,将不再独属于大峰前。这里,将多出来一面长桌。”他起身,踱步至对面,指着脚下的地毯:“这里,将坐着彦山前。他是第一个选择与我和好如初的。”

“这里,将坐着比良山澄,他兢兢业业,从不参与工作以外的事。”

“这里,将坐着爱宕山荣术,他德高望重,深受民众爱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