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整体的光线很暗,只有门外传来不和谐的明亮。释善遇看着背对着光线的人,运用混浆浆的脑髓,想起了这熟悉的奇怪口音:“师叔?”
“嗯,”脑形不怎么圆润的身影点点头,竟然是一直被孙瑾供养在宫里的道安①。“还喝么?”
“喝……”到底还是年轻,释善遇好睡一天又被太医令亲手诊治过,如今已经可以挣扎着起身了。“弟子自己来。”
“嗯。”又倒了一碗水的道安扶了他一把,让他坐起来。
释善遇接过陶碗,三两口喝了,“师叔是出宫了么?”
“没有。”道安接过空碗放到案上。
“那……”那就是自己进了宫。
释善遇想起当时自己分明是喝了那个听了半晚上经的小移民的水才“昏倒”的,一时想不明白为什么。
这样无色无味,效果几乎立竿见影的迷药并不易得,小小移民从哪得来的?
最重要的是,他那么早就出现在移民群里,仿佛就是为了在今早那个时间点“放倒”自己……
那个时间点……
眼看着要竟全功,结果功亏一篑。
释善遇自问,自己昨日最开始真的只是预见了城外将要发生的诸多死难,想要以身渡之,只是后面事态一步一步发展,最终在今早走到要“立地成佛”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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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民们的苦难应该是减轻了不少,可惜他个人的功业都因为一碗水,戛然而止……
思及至此,释善遇难免一叹。
道安仿佛知道他在叹什么,扶着他站起来,“师侄来看。”
释善遇跟着他往通明的灯火处走,不过几步远就从昏暗的耳室走进了一座处处燃着长明灯山的辉煌大殿。
然而这雕梁画栋的大殿里无论多少长明灯,似乎都只为了照亮被供奉在堆满七宝的石台上,一座与人同高的金色佛像②!
这是一座弥勒佛像。
祂身负丈许高的彩光灼灼的金佛光,盘腿端坐金莲之上,随意搭在双膝上的修长双手,与微垂的双眸同时,向坐在大殿正中的一位老人施与愿印。
下意识走到这个老人身后,释善遇终于看明白,弥勒佛像身后的佛光上之所以五彩斑斓,是因为镶嵌满了各式彩宝。
仿佛看见恶果降世,释善遇低声喃喃:“别拜了,这不是佛……”
“哼!那祂是什么?”端坐蒲团上的老人闭着眼,也没回头,但是随意一句话就让释善遇明白了他是谁。
他是掌控了大吴三十多年的孙瑾。
“它……它是你的妄念!你拜的根本不是未来佛!你拜的是你的贪念!师叔!”
释善遇转头,看向走到亮处,显露出其貌不扬的道安,不可置信的问:“这是师叔教太上皇拜的弥勒吗?”
“不是。不过孙施主已经拜了很多年了,我也劝了很多年。他不改。”道安招手让释善遇离开金像的注视范围,欣慰的笑道,“你很好。”
释善遇走回佝偻着身子的师叔身边,回头看向与金像对视的太上皇,无法想象富有一国的太上皇举国之力,是想为来世求什么?再做皇帝?
道安看着释善遇脸上无法抑制的不认同,笑道:“他拜他的。你修你的。渡能渡的。”
释善遇离开师父很久了,闻言低头看向道安:“师叔,弟子今日只差一点……”
“不差!很好!”道安打断了他,指着金像:“你不要做那佛!”
“弟子,自然做不了金——”一开始释善遇并没明白道安的意思,可是很快他就了悟了。
道安要他渡能渡之人,不要执着于渡所有人!
于佛家来讲,六道中的生灵分为两种:开慧的和未开慧的。
能渡之人自然是开慧的,渡了他们,从让他们摆脱妄念、渴求及生死烦恼,就是释善遇的功德。
强渡了未开慧的人,乍看起来会给释善遇增加福德③,可是,智慧未开的人并不能因此走向佛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