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加深奥的经文,念得精神亢奋了一夜的移民许多都生了困倦。
有热粥和逐渐明亮起来的天光带来的安全感,他们堆坐在一起,也不怎么在乎性别,也不分是否相识,感受着同类的体温,打着哈欠渐渐眯起了眼睛。
而打哈欠是会传染的。
就在城外移民、衙丁、兵士们此起彼伏的张大嘴巴,拉着长音吐出白气的时候,还没睡到一盏茶功夫就又被叫起来的全塘也以拳掩口,打了个哈欠。
倒不是这么快就到了小朝会的时间,而是去少府转了一圈儿的御史中丞心中忐忑,却因顶头上司御使大夫昨夜刚刚中风不治没人可以问询,只得来找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全录公来问问:
今日的小朝会上,御史台如果要就南门的事情上奏,方向如何把控?烈度到几分?
理论上,御史台和尚书台的确都属于全塘的管辖范围,他便以不清楚实际情况为由,要跟御史中丞去南门处看看。
于是,萦芯听过全府下人禀告,高兴的发现,她的原本的计划好像又续上了。
可实际上,等全塘到了南门处,却遇到了更加吊诡事情:
丞相虞惟竟然亲自到了南门外不说,还盘腿坐到了释善遇的对面,与他辩难起来。
虞惟作为孙瑾的老属下,自然对佛教的教义有着深刻的了解。
他以五蕴共相中的“无我”为切入点,将释善遇昨夜一味为移民传教讲经的行为,定死为“我执”,而佛教认为痛苦的根源、轮回的原因就是“我执”,佛教的终极目标就是勘破所有“我执”,所以释善遇应该放弃将他以为的“善”强加于移民之身。
“诚如施主所言,六道乃是我执所化,人于其中须得勘破人我执、法我执,达到无念才能得了大解脱,真正踏入佛道。可施主你看,”
释善遇说着扒开腿边的积雪,捡起一块小石头对虞惟温声道:“土石不在六道中,五蕴皆空,可它不是佛,也成不了佛。施主一味脱离我执,才是求升反堕。以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修一切善法,即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小主,
虞惟深吸一口气,起身双手合十对着释善遇深深一拜:“师父佛法高深,我受教了。”
释善遇也起身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既然一点就通,便是智慧已达此境,非是贫道之功。”
全塘在外围冷眼看着虞惟好像就是为了过来输这一场似的,心中纳罕:果然是旁观者清么?虞惟竟然勘破了小徒弟的“阳谋”。可他为什么这样明确的倒向陛下?
与在位时一直暗中趋向于孙钊的骆洙滨不同,虞惟从拿到相印的时候,就很符合孙钊的脾胃。而今天,他不止替全塘出场将释善遇抬高三级,更是从家中带了三车粮食两车腌菜布施给释善遇。
释善遇深深一礼谢过虞惟的布施,当着他的面儿转手就布施给了粥棚。
虞惟飒然一笑,“既某已将粮菜布施给了师父,师父如何处置都是使得的。”
他说罢便要回城,正与身后看热闹的全塘对视上。
心道果然的虞惟与全塘见礼后,从怀里掏出改了好几版的“安民疏”递给全塘:“今日小朝会,也不知陛下是否临朝。倘若全录公得以陛见,代某将此疏呈与陛下吧。”
全塘双手接过,看着虞惟背着手信步回了城里,心中许多思量也不能解释他的行为。
没有前后眼的全塘当然不知道,昨天下午虞惟从前辈骆洙滨嘴里花高价买到了“将心比心”四个字,已经茅塞顿开。
再加上这一夜太上皇果真放任了陛下夺权,已经是侧面证明了骆洙滨的话,他自然就毫无顾忌的彻底倒向陛下。
有上三公中实权最高的丞相出面给释善遇抬轿子,全塘倒也不必在城外再“唱念做打”一番,只将着意带来的牛车布施给了释善遇,便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