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价估粮的政策,只有朝中眼皮子底下的都城有,哪怕都城隔壁县这里,也是随着粮商想涨就涨。
其实王廙也就是一问,并没如何深想。孙铄更是不知柴米油盐贵,他连装那些小零碎的荷包都舍出去了,要不叫刘偏使眼色拦着,就要拽下腰上的配饰了。
没要到东西的人那失望的眼神,刺的孙铄心中无限羞愧,可牛车已经前行,人群识趣散开,他便也只能收回视线,在心中给那些没赶上的人念经祈福。
回到孙铄下榻之处,为防夜长梦多,王廙当场跟内侍要来纸笔,把今日见闻和两人对话都记录下来,给孙铄行印。
这本是史官的差事,可孙铄才可以开府,一应府中属官还未配备,王廙忝为随皇子出巡的尚书令,也不算越俎代庖。
刘偏站在孙铄身后,冷眼看着这个奇怪的官员。
他为什么突然会来巴结二殿下,他不应该是陛下的心腹么?
小主,
二殿下如今不过是个皇子,还未分封,还不知道将来是个王还是个侯呢。万一只是个侯,依制属官里可没有王才能有的史官!
哪怕陛下真的封二殿下一个王爵,如今日这样在城里走一圈儿的事情,就是真有负责记录的史官跟着,也未必会留下一字。
难道他是受了陛下的指使,或者自己主动想为陛下清除祸患,所以想借机给二殿下扣个僭越的罪名?
孙铄其实已经被史官记录过两次:一次是出生,一次是归入张太后名下。只是两次记录的主体一个是他阿耶,一个是他嫡母。
这还是他第一次作为主角被记录在史上。
也许千百年后,会有精研史书的人从这些字句中,得知此时此刻,有他孙铄于此地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心中一股使命感油然而生,孙铄甚至没有急着回去看佛画,临危正坐等王廙写完后,仔细通读两遍才亲手用了皇子印。
从打开那卷佛画开始,至此时被书于史上,孙铄满腹感慨,却无人可谈。
摸着只有两指细的龙鳞册,他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问王廙:“这实录就先留在本宫这里吧。”
无人可说,自己多看几遍也是好的。
王廙见状心内电转,不到一息就笑得略有些谄媚:“下官并非史官,若殿下觉得此录能入眼,请殿下交于太史令?丞(专掌疏记撰述?的官员)时,容臣署名。”
王廙话说得好像是要蹭给二皇子殿下作录的机会在史书上留个姓名,实际是提醒孙铄这篇记录还不能算实录,得上交给太史确定会收录才算。他这是想利用孙铄第一次被记载的新奇感,催促他尽快把这册实录送去都城。
太史乃是吴地派,无论是为了给五州派上眼药,还是为了状告二皇子殿下僭越,都得把此录呈给陛下。
有这么多年他与陛下的默契,再加上有全录公在帝侧,陛下一定会明白他的苦心!
地方上的疏漏和二皇子的把柄,他一次性都给陛下送过去,就只看陛下如何使用即可!
王廙话音一落,孙铄依言点头,正想应承,身后刘偏却突然道:“二殿下,这游、记只二皇子殿下与王、尚、书令自、娱、自、乐也就是了,等陛下赐了史官再开录岂不是更名、正、言、顺。”
他一字一顿的强调重点,甚至把两人口中的实录改称游记,已经是打着得罪陛下也得防着他的二殿下被这个王廙哄骗了的主意。
王廙心下一惊,看刘偏的眼神就阴鸷了下来。
说完就垂下眼皮,刘偏规规矩矩的站着,根本不回看他一眼,好似气定神闲,实际心里有多紧张只有自己知道。
孙铄鹿眼里都是迷茫,数次追视二人,最后还是决定听刘偏的,“常侍所言极是,那就这样吧。”
刘偏一笑,依着他的性子继续道:“一早刷的浆口(装裱画的一个步骤)该是干了,不知那匠人是不是已经裁完画心(装裱画时浆子干了的下一步)……”
孙铄心里一紧,生怕匠人把他的佛画裁多裁坏,简略的说一句:“王尚书令先回吧,今日劳烦。”
不待王廙起身,就步履匆匆的往佛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