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你…”他喃喃自语的重复了这两个字,而后,发了笑一般耸动着肩头,沙哑的笑声是迫害人的咒,半晌才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语来:“不错,我可能是这世上,最希望你死的人……但是,我又想你能一直陪着我。”
这话极度矛盾,极度自相困扰,不过楚北清并不想探知魔尊的心海,也没有和他推心置腹的打算。
“鬼面,你担不起神脉,也杀不了我,纵你法力无边,命与天齐,只要我一日活着,你便永生永世不能如愿以偿。”
“好啊!好得很啊!那我便要和你,永生永世都纠缠不清,我要折磨你,羞辱你,残害你,让你痛苦,让你惧怕,让你悔恨,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你有朝一日跪下求我杀了你!你与我之间,必有一人,永世不得超生。”
楚北清抬起眼眸,目光如炬,直直看向面具之后的那双眼睛,即便此刻受制于人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惊怖,她脸色极冷极静,带着浅笑,一字一句回复着他刻骨铭心的诅咒:“好啊,如果这是你毕生所愿,我们之间这生死不见,不共戴天的血仇,就如你所愿。”
鬼面的身形不动声色的顿了顿,像是出现了破天荒地的动容,但也可能是错觉:“…殿君还真是…心怀苍生啊,就是不知道,你的骨头还有多硬,还够砸断几回?”他侧头吩咐道:“把她扔回不归洞,好生伺候。”
魔兵应声,一边一个架起楚北清,像扔一团垃圾一样把她扔回洞里,依言在她干涸的伤口上又补了两刀,看着她的血不受控制的汹涌而出,这才放了心。
碎缘阵极其伤身,重伤了她的头颅,楚北清从一开始的身躯之痛,加上了头痛,疼到最严重时,甚至有些看不清了,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抬高举到眼前,居然连这么近的距离都变得难以辨认了,她长叹一声,像是有些无奈,抬眼看向铁窗之外,日光早已熄灭,她什么都看不清。
被关在魔域的日子里,她记下了一张脸,脸的主人,是一个一身白衣的少年郎,这人隔三差五就会来,也不靠近,也不会和看守她的魔兵交谈,就在不归洞外远远坐下来,时不时看她一眼,楚北清偶尔能看清时,总会被他的视线吸引,她无法表述那是一种什么目光,至悲至喜,至痛至伤,仿佛在看一个认识很久很久的老朋友,仿佛他们当真相识了很多年,可惜,她对他没有任何印象,这甚至让她觉得抱歉,让她觉得,她似乎忘记了一个不该忘记的人。
终于在某天,他再来看她时,走进了不归洞,但并没有越过那些束缚着她的咒术,只是给她带来了一些伤药和吃食。
楚北清支起一只胳膊,撑住虚弱无力的身体,透过层层禁制符文,看向他,问:“我们认识吗?”
他立在原处,半晌不见吭声,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良久才移开目光,楚北清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略带歉意的笑:“对不住啊,你看着面熟,但我实在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你了。”
看来鬼面对她没有半分仁慈,她不仅依旧想不起来自己的尘缘,甚至连他们此生的一面之交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声眠拿药的手迟疑一瞬,还是没有选择和她说些什么,而是扭过头,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清朗的目光赤诚的与她的交汇,她有那么一瞬间有些恍惚,与此同时而来的是心口千刀万剐的疼,她支撑不住倒在地上,沉重的喘着气,承受着灵脉堵塞的巨大痛苦,和将死之人的颓靡之气。
清楚一些的狱卒,都说她没救了,顶多再喘个几天气,就两眼一闭消散的干干净净。
声眠离开不归洞时,楚北清已经因为疼到麻木的身躯过于虚弱而再次昏倒,他察觉,强忍着没有转身,一出洞,撞上了凭央的目光。
“大司君这是,在医治她?”
“是,我想治好她。”
“魔尊要她死,你也敢救她?”
“鸿难魔君大可以去魔尊面前揭发我,我绝无多言。”
凭央盯着他坦然的眼睛道:“你以为我不会去揭发你吗?”
“魔君若当真会这样做,就不会三天两头来看看她的情况了。”
“魔尊说他能逼死她,我,只是好奇不死之身到底会怎么死而已。”
“她就是鬼面的计划,他谋划了那么多年,都是为了她死。”
和自己怀疑的竟然八九不离十,凭央一时失语,有些惊诧,还欲开口,声眠却举步离开,她转过身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思绪万千,复杂如麻。
“杀了那么多人,只是为了一人之死。”她对于鬼面的手段,终于再次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却并不想知道他到底为什么穷尽心思一定要杀了楚北清,那是鬼面的事情,而她也参与其中,成了能导致楚北清身死的有力推手。
杀死挽生殿君的罪名,她早就洗不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