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命严苛的数着时间。
一刻钟前,楚北清第八次传音:“险象环生,杀气重重,恐将有生人祭阵。”
现在距离约定好的时间点已过去了几个刹那,他还在固执的等着,不肯轻易放弃,掌心中紧握的是她临入阵前扔给自己的东西。
那是一颗丹药,可以暂且解开神殿降下的封印,恢复法力。
他没亲眼见过荒禹的阵,但有很多见过的人都说,那会是一辈子的梦魇。
杀戮,血腥,仇恨,报复,阴谋,背叛…
荒禹几乎用尽这世上所有尽恶尽邪之物来打造自己独一无二的大阵,传言道,魔神大帝的阵法,可以吞噬一切生灵,将他们的骨肉精血、阳寿福德、三魂七魄全部炼化,再统统为自己所用,任你是法力通天的神官,还是强大无边的圣者,来者不拒,无人生还。
他根本无法想象那个小姑娘要怎么面对,要如何凭借一己之力救出所有人,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放她一个人入阵。
寅时已过,卯时初,天亮的彻底,距离他们进阵已经一个时辰,一切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顺利,古渊依旧不知所踪,等不耐烦的众人也忙着入阵清剿,楚北清没有等来谢听尘,她无可奈何,第一个入阵,拦在了所有人前面,没人知道她哪来的那么大的胆子,一个小姑娘,面对未知的威胁,没有半点犹豫,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个箭步就冲了进去。
宣命等的心急如焚,顶上生烟,恨不得现在立刻服下丹药闯进去带走他们,管他什么旁的破事,或者…或者只带走她一个人也好呢!
但不行,他只能等。
他站在门外,透过半掩的门缝,只能看见一片寂静的女儿庙,一如往常的任何时候。
狸花猫从墙头跳下,窜进了庙里。
他心里有无数个最坏的打算,压都压不下去。
“不能等了!”宣命一口吞下丹药,顿时丹田一阵翻腾,热浪倒着从小腹一个劲窜上喉咙,整个人都热乎乎的,低头去看腕上封印,果然已消失不见,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神药。
宣命迈进庙去,径直走向阵眼。
“喵呜”一声,斜后方冲出来的狸花猫狠狠扑了他一把,拦在阵眼前方,弓起脊背,皮毛直竖,发了狠的凶他。
宣命盯着它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像是在无声纠结,也像在惭愧生歉,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一只猫流露出几分愧疚之意,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若是有人在场,一定会以为他不想更进一步了,但他摇摇脑袋,坚定道:“对不住了,我必须进去。”
狸花猫低吼一声,身形转眼变大了十几倍,已经足足有一只半大的花豹大小了,它身后凭空燃烧起绿色火焰,明黄的瞳孔微缩,直勾勾凝视着他,像是在无声质问。
双方剑拔弩张。
宣命像是有些心虚,别开了视线,慢吞吞道:“…我已经做完了尊主要求的事情,我,我已经报完恩了…”他迟疑着,想绕路入阵。
巨猫变得更大,一会儿工夫已经有一只成年老虎的体型,它踏出一只前爪,尾巴急促的摇来摇去,喉咙里滚出一声接一声吼叫,把身后的阵眼守的更死。
宣命最受不了与旧识对峙的感觉,那会让他无地自容,会更加强烈清晰的回想起背叛的每一个瞬间,那些细节,那些过往,那些丑陋不堪的往事。
和那人被重伤后哀长的目光。
没有愤恨,没有震惊,甚至没有疑问,她只是用这个世界上最能将一个人残存的良心折磨致死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就那么离开了,带着血战之后的一身伤痛,和信任之人致命的一击。
他就站在那里,没有等来狂风骤雨的报复,却已经面目全非。
“四火。”他像是在唤那只猫的名字:“如果背叛尊主,可以让你得到永远的自由,你愿意吗?”
四火迟疑的盯着他,半晌,摇了摇头。
“我原先以为,报答恩情一定是要不惜一切代价的,所以我宁愿放弃万年的修为,重过且休镜,托身入仙域,用豁出去半条命的苦肉计得到了殿君的信任,然后用背叛她的方式,回报了尊主的救命之恩,但是,如果那一日殿君没有救我,我的计谋也终将让我深受其害,魂飞魄散,所以,殿君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说我无路可去,她就让我留在身边,并且,从不怀疑,可背叛了就是背叛了,我还没有来得及报答,就已经此生不配再见到她了。既然恩情无法报答,那我总是要赎罪的,人总不能光做亏心事吧,你说呢。”
四火呜咽一声,还是不肯让开,但已经没有方才那么强硬了,它态度很明显,只要他不再坚持入阵,它是不愿伤害他的。宣命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愿与它动手,正琢磨建个笼子把它关到一旁去,一个寒冰做成的笼子就从天而降扣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