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的太多,也就越容易寂寞。
对自认渺小的谢择弈而言,谢家太大了点。
诸多喧嚣热闹,也总是旁人的,与他并没有什么干系。
他回了青州老宅,无所事事间引了马进山冬猎。
他箭术称不上太好,却也过得去,提着弓箭转悠了一个多时辰,箭簇正中一只逃窜的紫貂。下山时,谢择弈便碰上了官衙的巡山小官差,三五个小官差在附近逮违规冬猎的猎户,几人观他衣着打扮,原是想罚他一点银钱私收囊中,一番交涉,得知他身份后,顿时改换神情,一板一眼地说起了青州如今冬猎查得严,既是为控制当地猎户的不法行径,也是对山里的生灵网开一面,为圣人积攒福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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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罚他银两,暂且不论。
只是字里行间,望他体恤他们这些地方小吏。
谢择弈将刚死的紫貂给了他们,又大方给了银子了事。
回到家时,冷风吹来微雪,落在肩头眨眼间消融不见。
他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未必是个多善良的人,他受着谢家的庇佑,活在律令规则之外,做许多常人不能做的事情,他也会同很多高高在上的人一样,对偏安一隅的山中野物,生杀予夺。
他从来都不是正确的,更不是正义的。
尽管谢择弈并未追求过这种正确,却是越想越觉得寂寞。
他又想起了那双清澈纯粹的眼眸,冥冥之中,有种再不想过眼下这种日子的冲动。
也许,他不能再罔顾规矩,闲时进山打猎了。
也许,他该多去见一见,所有想见的人。
……
谢择弈再见到桑觅时,是在上元节后。
那时他自青州返回望京,即将上衙署当值。
上元节后的望京城,较之青州更繁华热闹。
他们夜市偶遇。
与桑觅随行的,还有她那位出嫁的长姐。
谢择弈并未与她们长谈,只是简单打了声招呼。
不过桑觅又忘掉了他到底是谁,她管他叫谢十七。
经长姐桑盈提醒,才若有所思地念出了他的名字。
熙熙攘攘的夜市街道尽头,拿着一张精致面具的少年朝着她们招手,很快小跑过来。
桑觅怔怔地看着少年,喃喃吐出三个字:“好眼熟……”
“觅儿,那是阿弟。”桑盈干笑着,提醒她。
“噢。”
桑觅恍然。
正尴尬的谢择弈一下子就不尴尬了。
反正这位桑二小姐并不是记不得他一个人。
毕竟,对自己朝夕相处的亲弟弟,她都只会发出“好眼熟”的疑惑。
她仿佛患有某种记忆错乱的病症,这也记不住,那也记不住。
告别姐妹两人,谢择弈独自游走于街头,不禁笑了起来。
这一年的冬雪,注定不同往昔。
——
在谢某人眼里,患有记忆错乱病症的桑觅,生活年复一年。
除了偷偷干坏事,在秉公执法的桑大人面前,有点担惊受怕之外,没有什么波澜。
寒来暑往,一如往常。
夏日里,学堂里的夫子们将书案搬到了敞开的草堂下,数步之外便是宝盖般的大树,多多少少可缓解炎热,每当桑觅趴在桌上睡大觉时,贴身照料她的碧珠便拿着竹筒水壶,守在不远处的小亭下,随时伺候,她听着夫子与姑姑们的教导,时不时跟着摇头晃脑一下,好像都听懂了。
又是一个秋去冬来,桑觅已过十六岁。
学堂的夫子在看了她交上来的一篇文章后,让她明年不必再来上课了。
他已没什么可再教她的。
时辰尚早,桑府来接的马车未到。
背着小布包的碧珠担心学堂里的人对桑觅指指点点,领着她一路离开了女子官学,出了大门,沿着长街走了一会儿,来到了一座公开亭下。
碧珠快步上前,用衣袖扫了扫公开亭前的长椅,邀她坐下。
接着又从随身带着的简陋布包里掏出一盒还没吃完的糖果,递给桑觅。
桑觅隐隐能意识到,周围的人如何看待自己。
她拢着腿坐在长椅上,倏然开口:“学堂是不是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