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流萤幻影—保护

秦梅香从来没感觉这世上有这么冷过。

他游荡在清溪镇的大街上,天快黑了,只有他在往中央走,其他人都欢声笑谈赶着要回家。

“娘亲,你看!”

一个小女孩欣喜地跑过他身侧,穿着红袍织花小袄,高高扎着两个冲天辫子,显得精神可爱极了。她手里拿着一束金龙花灯,璀璨夺目,光芒映照在她的眸子里更加流光溢彩。

是了,快过年了。

秦梅香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那双曾经干净修长没有一丝疤痕的手,如今满是红斑青紫,一层一层的冻疮堆叠着,生刨土坑磨出的裂口还没恢复,难看又狰狞,手心和虎口处练剑练出来的茧子也脱了皮。

他沾着雪花的长睫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又默默将双手揣进衣袖里,不想给别人看见。

花灯是很好看的,温暖又明亮,拿在手里璀璨极了,能让孩童开心许久。他曾经也有的…不仅是花灯,他曾经还有娘亲,有叶哥哥,有师尊,陪着他一起过节,给他买糖呢。

只是现在这双手,难看的样子,就算高举着花灯肯定也不怎么样嘛…

肯定不怎么样。

他继续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虽说已经逛过许多次清溪镇了,可还是不知道他应该去哪儿,没人能告诉他该去哪儿。

耳旁的脚步声匆匆,街巷人影幢幢,雪下得大了之后连云彩都看不见,只剩一片阴霾笼罩着四周,灰蒙蒙的。

叫卖的小贩见归去的人越来越多,知道没了生意可做,也逐渐开始收起摊来,准备回家吃夜饭。

所有人都在慢慢回家了。

其实秦梅香还是有些恍惚。从埋完梅院里的尸体之后,除了今日想下山来看看,其余时候他就自己一个人待在院子里,枯坐着,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甚至许多时候他都会忘记发生了什么,只当所有人都还活着,突然间他会想今日怎么没侍卫在院子里走动,打闹,侃聊?

娘亲今日又在做什么?这个时辰是不是在做早膳,或是在掩香堂内摆弄她的那些奇特秀丽的花草,盆栽?又或是在泼墨挥毫,练字临帖?

他总觉得自己心里弄丢了什么东西,什么记忆,忘记了,麻木的,不悲不喜。

所以下意识地,秦梅香会走进掩香堂去找文盈盈说说话,聊聊他脑海里突然冒出来的新奇念头,想问问自己近日怎么总是闷得难受,想听听文盈盈的声音。

直到他身躯僵在屏风后,看到窗棂边上摆放的兰花已经毫无生机,干枯而死,看到案台中央小楷笔上的墨痕已经彻底干透,砚台里起了裂壳。

也就在这种时候,曾亲眼目睹的那份腥红肮脏才会重新涌入脑海。

就像在巨洋中孤单漂泊的人,衣衫湿透之后无助地趴在一叶浮木之上,好不容易在自我欺骗之下短暂地安定了下来,海浪却又无情地翻涌拍打,猛猛地,再一次地,击碎他的心,将所有生欲淹没。

只为告诉他,清醒吧,只剩你一人了。

雪埋发丝,仿佛巴不得让少年人此刻就白了头。

他最后又将双手从衣袖中掏出来,愣神地站在原地埋头盯着看了好久,才缓缓继续朝前。

嬉笑声,叫卖声,烛火爆裂噼里啪啦响,与他形影相随,步步紧逼,世间一切热闹都在对孑然一身的少年放肆叫嚣着。

冷,冷极了。

原来落在身上的雪无人掸去,是会融化成水的,会浸透发丝,会淋湿衣袍,会寒凉刺骨让人难耐。

秦梅香用冻红的手不熟练地给自己拍了拍发丝、袍子,又紧紧收拢大氅的领口。谁知领口上的狐毛也早已被雪浸湿,贴到脖颈处冷地他不禁打了个激灵…

“大的那只什么时候才能抓得到啊!妈的!大冬天的扛着冻还得在这附近晃悠。”

“听说朝玄山去了,宗主,咱们老在这附近搜也没用啊!”

“行了,吵什么,再找找看。明日不行就先回宗。”

夜幕降临,秦梅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只见前方雪夜雾气中还有两盏灯笼朦胧间亮着,有个模糊不清的身影在忙碌,锅灶热气腾腾,飘来红油辣子的鲜香。

一旁帆布下的桌椅板凳处坐了三个人,叽叽喳喳在讨论着什么。

巴蜀地带夜里的食膳摊子收得晚,一般像这个时辰都还有些卖馄饨,饺子,面条的小贩想最后再挣一挣赶路人的银钱。

闻着这红油辣子的香味,想必定是膳摊了。

秦梅香渐渐走近,他恍惚走了一天之后确实也有些饿了,腹内鼓鼓作响,吵闹得烦。

“几位仙君,面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