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峭北风吹过,厚重的云层自穹顶淌过,遮去了天空最后的光辉。姜玲静静地站在门前,不出声亦不动作,直至那个脚步声最终停在十数步开外,她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缓缓地转过头去。
愈来愈浓的夜幕之下,漆黑瞳仁的少年正站在那里。
两人相隔着十步的距离而立,夏末微寒的风从身边吹过,男孩和女孩的衣襟在风中猎猎作响。
不知多久的无言,这次居然是韩江尘先打破了沉默。
“你要去找那个‘道子’么?”
微风吹起女孩的额发,她并不去看面前韩江尘的目光,但她能明白那目光中包含着什么。
他很少表达,但其实他什么都清楚。
姜玲深吸了口气,她知道自己这时候必须得说些什么了。
“其实,我一直都在骗你们。一直以来,你们看到的我,都是我想让你们看到的样子。”
她笑着说:“而真正的我,是个又虚伪,又胆小,又蠢笨,一无是处的人,为了活下去,我只能伪装成另外一个人的样子——那就是我哥哥。”
“而现在,他回来了。”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无论是复活、还是别的什么...只要他还存在,我就只是具行尸走肉而已。”
“他以那种面貌重现在这世上的一刻,我就已经没有别的选择——所以你不必来拦我,这是我必须要赴的战。我和他之间,只能活一个。”
她说到这笑了笑,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少年。他同样正默默地望着她,残阳的微光中,那漆黑的双瞳像是深不见底。
“那么,我和你一起去。”他突然说。
那话说得并不强烈,但却让姜玲瞳仁一震。
她注视着面前那双黑而深的眼睛,那眼里的决意像是锐利的剑锋,她从未想过他也能拥有这样的眼神。
半晌的寂静,两人四目相对地立着,她的拳紧了又放,到底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这没有意义。”她轻叹道,“你之前也看到了,在那种实力差面前,没有人能改变什么。这只是一场单纯的赌局,而你从一开始就不该在这个局内,去了只是白白送死...但你还不该葬送在这。”
她说到这加重了语气:“就我像之前说的,你还要去保护更重要的东西,这也是你斩妖人的责任不是么?和我不同,你本来就该是成为这人间的守护者,你不该是一味跟在别人身后的那个人。”
她看到韩江尘沉默了,便知道这话一定。
这个世界上还有人需要他。对于他而言,这是无法舍弃的意义。
可半天过去,韩江尘依旧没有发言,也没有一点让步的意思。她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少年,那脸上的悲伤像是淅沥的雨。
她感觉自己要被那雨吞没了。
姜玲咬着唇,果真像是置身暴雨中一般颤抖起来,像是突然泄掉了全身的力气。
“算我求你,好吗?”她垂下眼,用乞求的语调说,“…不要跟过来。”
不要跟过来。
不要跟过来。
韩江尘浑身一震,并不回答,只是久久地站在萧索的风中,双手握到青筋毕露。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致命的。答应这话无异于送她去死,但他又怎么能拒绝得了这个女孩的乞求? 我对大清忠不可言
他从来没有这么恨自己的软弱。
像是一盆冷水破到烈焰上,那样子落到姜玲眼中,她神色却反而轻松起来。又是半晌的沉默后,她突然向前快跑两步,张开手,紧紧揽住他的肩膀。
“...谢谢你。”
她感受着那具身体瞬间的僵硬,深深地吸了一口迎面的风,让那凉意把涌到鼻尖的热流压下去,这才凑到他耳边,重复着说。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