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妹,是在牢车的稻草堆上出生的。
她从出生起,就没吃过一顿饱饭。
我抱着饿到哭得快断气的妹妹去找母亲时,她却对我说喂哺孩子是乳娘该干的事。而她作为传承上千年的谢家女,是绝不能做出奴仆的行径侮辱家门。
是的,母亲一直以自己血统为傲,为傲到她从不肯抱一下妹妹。
牢车走走停停,走得很慢。走到一半也没能引来父亲,但我和母亲还是得救了。
天下乱了,到处都是起义的流民。
牢车遇到的流民头头带我和母亲回到了她引以为傲的谢家。
谢家左右张望,举棋不定。
我又回到了一座新的围墙里。
这次的围墙很矮小,我站在石桌上,就能看到白墙外如胭脂般的杏花,花影摇曳在落霞之中。
小小的围墙内,除了我和母亲,小妹,只多了一个丫鬟小莺。
但更多时,院子只有我和小妹。
母亲每天穿着半旧的绸服带着小莺出门,一直到太阳落到围墙脚才回。
每次母亲回来,我都会眼巴巴地望着她身后。
小莺手里有时会拿着些茶叶,有时捧着半块徽墨,但没有一次是我期待的东西。
我忍不住去求母亲,下次出去能不能带点牛乳回来。
回答我的,是母亲的一巴掌。
她骂我看不清自己的身份,问我为何要作贱自己,这般俗不可耐简直是馋鬼转世,跟外面那群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贱民一样下贱,满心眼里只有吃吃吃,毫无世家小姐的风骨与气节。
风骨与气节,是什么?
能让我小妹活下去吗?
猫儿大的小妹饿得哭都像树叶在呜咽。
我忍着饿,省下的米熬成稀薄的米粥一点点把她喂到三岁。
她不会喊娘,学会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饿’。
‘姐姐,我饿。’
小妹死的时候,瘦得跟麻杆一样。
只有那双眼睛睁着大大的,像是在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