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坝的边角上堵着一片团结的水葫芦,形成水流缓处,聚集着一群挤挤挨挨保命的菩萨鱼。
也许是嘴馋壮人胆,荔香壮着胆子,试探地脚踩下去。圳沟边杂草丛生,虚虚实实须格外小心,一旦踩空,掉落水里,就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
荔香屏息摸索着,终于找到能踩实的垫脚处,她的力气全部集中在脚趾上,死死地踩住,然后弯下腰作深蹲的姿势。
翻滚的波涛仿佛要吞噬天地间的一切,水声如滚滚的惊雷灌进耳朵里,打来的浪花如恶犬扑到她眼前。她丝毫不惊惧,始终全神贯注地紧抓簸箕,往水中一网,一窝菩萨鱼落入筐里。
离了水的菩萨鱼,一阵泼泼剌剌。
二妹站在沟桥上吓得头晕目眩,六神无主。河水“洪洪海海”地叫嚣,像是在不停歇地把吼骂的话语强行灌入她的耳朵里,听得人心惶惶的,不能张口反驳。
急速的漩涡,巨大的水流飞速前奔,可以卷走任何一切事物,房子、猪牛羊狗牛,包括脆弱的人,十分恐怖。
“嫂子,你快上来,危险呀。”
二妹和英华同时叫喊,急得要哭出来。
这条河每年都会发生的事故,一发洪水,上游冲下来的猪牛鸡鸭,被冲散的房屋梁柱,只要是值钱的、有用的东西,总有人冒险去河坝上打捞,他们赌自己技术好,高估了水面平静,低估了暗流涌动,因此赔去一条性命。
据说河里有一个红面子水鬼,专门趁着发大水的时候寻找替身。
当欲望膨胀超过性命的程度,就有了冒险的人。在饿死人的年代,想吃饱的人,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荔香在后来离开牛屎陂之后,每次只要想起这一天,喉咙就会痛,痛得无法自抑,仿佛要断掉。
她记住了这一天落下的瓢泼大雨打在青瓦上如痛哭撕着人心,咬牙喝下这一碗菩萨鱼汤,那是从此再也不想品尝的味道。
小的才指头那么点大的菩萨鱼,怎样煮都不好吃,没有肉,都是刺,熬不出浓白的汤,放了许多剁碎的朝天椒也提不出鲜。
放牛妹舍不得给她一颗鸡蛋,甚至高声叱骂她把昼中的饭给做晚了,还弄脏了锅灶,煮这种根本吃不得的腥臭东西。
“这是鸭子吃的东西,人怎么吃得?穷家穷灶养出来的人,才会什么都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