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姜云婵刚撕碎的信件一起,陷入湖中暗涌,渐渐被吞没。
谢砚踱走到湖边,蹲身拾起水面上残留的一点信纸碎屑,若有所思摩挲着。
与此同时,另一把伞遮在了谢砚头顶上。
护卫扶苍撑着伞,在他身后禀报:“回世子,已经查清楚了,关于表姑娘的流言多半是大爷令人传的。大爷是想毁了表姑娘的名声,好叫顾府有所厌弃,如此他便可趁虚而入纳表姑娘为妾。”
谢砚抚着晕透的信纸,动作未有丝毫放缓,显然并不意外。
扶苍迟疑了片刻,又道:“但……确实有姑子见过表姑娘脸颊通红,从世子的禅室里跑出来,姑子们只当天热没多想。”
毕竟那是世子休憩之所,雅致干净,不会有人将世子与风月之事联系一起。
如今表姑娘的事情闹出来,再回想,便颇有意味。
可话又说回来,慈心庵深居内宅,便是世子的禅房也与佛堂隔出一段距离。
这顾淮舟怎么能掩人耳目进去与表姑娘相会,还次次刚好避开世子呢?
显然,庵中有人为他们打掩护。
扶苍扶住腰间的挎刀,躬身道:“属下这就严查,到底谁在侯府中行鸡鸣狗盗之事!”
“不必查了!”谢砚的长指撩起湖水,漫不经心净着手,“那是修佛之地,莫要吓坏了人。”
清脆的水滴声,伴着他低磁的话音,十分悦耳。
却又裹挟着自湖心而来寒意。
冷幽幽的。
“去给净真师太送份礼吧,我想她会喜欢。”谢砚悠悠抬起眼眸,望向山上的慈心庵。
长睫之下,深渊一角渐次展露……
“请问净真师太在吗?”
彼时慈心庵的禅房外,姜云婵一边轻轻敲着门,一边回望四周。
方才,谢晋怒不择言时,分明说过她没机会再嫁出去了。
这让姜云婵更加惴惴不安。
此刻侯府乱成一团,谢晋也在病床上躺着,应该没人注意到她。
她更该趁这空隙,打听一下淮郎的消息。
三长一短敲了四声门,门终于从里面打开了。
净真师太探出头来,瞧她浑身湿透,赶紧将人迎了进来,“姑娘怎的这时候来了?”
净真张望四下无人,悄悄关上了门,为她披了件缁衣,又替她擦拭身上的雨水,“阿舟若知道姑娘这般不爱惜自己,又要心疼了。”
“阿姐安心,我无恙,淮郎他……嘶!”话到一半,姜云婵倒吸了口凉气。
净真帮她擦拭时,不小心碰到了后腰的伤。
尖锐的痛感如浪潮席卷而来,姜云婵不禁打了个寒战。
净真瞧姑娘面容扭曲,扶她趴在床榻上,掀开衣摆一看,那白皙的肌肤上落了巴掌大一片淤青,半截腰都伤了。
盈盈一握的腰撑不住身子,颤抖得厉害。
净真取了药给她涂上,心疼地吹了吹伤口,“可怜见儿的,疼不疼啊?”
“自然是疼的!阿姐轻点儿嘛。”姜云婵气若游丝,颇有些撒娇的意味:“谢家大爷就是那元宵滚进铁锅里——混蛋一个!”
“你倒什么都敢说往我这说!”净真佯嗔,点了下她的额头。
净真师太原是顾淮舟的长姐,因为遇人不淑,隐姓埋名出家做了姑子。
姜云婵与顾淮舟初次相遇时,顾淮舟便是悄悄来探望阿姐的。
后来,阿姐瞧出两人郎情妾意,便乐得替两人掩护和送信。
阿姐和淮郎一样待她如亲人,她与他们平等相处,自然不必强装什么。
身上疼了,眼泪就毫不掩饰在眼眶里打转。
净真怜惜地叹了口气,亲手塞了颗蜜枣到她嘴里,又将一盒的蜜饯放在她手心,“阿舟知道你爱吃甜食,不知在哪儿尝了好的,特意给姑娘送进来了。”
熟悉又久违的甜蜜在口腔蔓延。
姜云婵记得这味道,是幼时家旁边的蜜饯铺子做的。
后来她入了京,就再未尝过这味道,偶尔嘴馋得很。
可惜世事变迁,哪能那么容易找到十年前的手艺人?
想来顾淮舟定是费好大功夫吧!
本还忍着的泪顷刻从眼角滚落,姜云婵贝齿轻咬了一口蜜枣,糯声问:“淮郎还好吗?”
她有点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