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韬晦答应了,又问:“那陈家又是怎样一番情况?”
任老太爷叹了口气,说:“陈家,唉,已经不存在了。”
“哦?这又是怎么回事?”顾韬晦有点惊讶。
任老太爷摆起了老龙门镇:“说起来,这陈家真的很神秘。崛起也神秘,消失也神秘。陈家在雅川时间不过百年,却堪比几百年的世家,轰隆隆隆起高楼,哗啦啦啦楼塌了。他们从哪里来并不太清楚,但肯定是举族从外地迁入的。就像来山里寻宝的外来者一样,派人来修桥铺路,平土造田,修庄园,声势很大,所以有人就私底下说,可能是赚了来路不正的钱,在外地呆不下去了,才避祸到我们这个穷乡僻壤。”
“原因是什么,没有人知道。反正就是觉得他们富可敌国,来了之后,族人数百,都安安静静,不跟外界来往。像我们这样的大族,也只是在大的节日庆典时才会跟他们家主寒暄一二。他们对外也很客气,并无丝毫傲慢敷衍之处,其实是很能给人以好感的。先大家还热络想拉一拉关系,毕竟远亲不如近邻,有时候一些集资修庙的事也要打交道。但经过几次交际,总觉得对方有意保持距离,后来我们任、柳两家也就淡了,变成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
“却是幸好往来很少,才躲过一劫。大约是二十多年前吧,突然朝廷直接派卫队开过来,把陈家上上下下围个水泄不通,真的是连只苍蝇也飞不出来。砍了一地的人头,从白天砍到天黑,血流得把旁边的田都汪起,几百号人,一个都没有活下来。最后一把火,把整个庄子烧成焦土,至今那里都还荒着,也没有人敢去开垦那里的地。顾大人如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顾韬晦心中一动,隐隐有什么想法,但又找不到头绪,仲青也感觉到了,问他:“你想干什么?为什么我会感觉有东西想抓抓不住?”
顾韬晦想:“算了,也许适当的契机会触发它。”
遂回答任老太爷道:“肯定要去陈家现场吊唁一下。不过还要烦请任翁找人带我去春阳观。”
任老太爷说:“那是自然。”
又说了一会闲话,仆人就禀报说席已摆好,请贵客就坐。
任老太爷说:“班门弄斧,不成敬意,顾大人看看我们乡野村风的菜品可还入眼?”
顾韬晦客气道:“哪里,哪里,当今陛下,对民间的佳肴多有好评,极爱具有当地特色的美食,我出来采风,也是为陛下的饮食考虑。今天叨扰主人家了。”
于是分宾主坐下,任老太爷介绍了自己长子,次子,三子,以及如今已考取功名的长孙,大家一起客客气气地吃了一餐饭。
雅川出产丙穴鱼,于是席上做了两道以丙穴鱼为主的菜,一是清炖,一是干烧,各具特色,绝不相类。
清炖是用当地的砂锅,直接将砂锅端到席面上,揭开盖子的瞬间,锅内的汤还处于沸腾状。据任老太爷介绍,这砂锅也不是凡物,乃是春阳观上任观主亲自制作,用的荥口镇的千年河泥,蕴蓄了阴阳八卦等天地至理,与其说是一个食器,不如说是一个卦器。此砂锅制成之后,一直放在道观的经堂中温养,也是机缘巧合,任家才得了一口。平时宝贝得不得了,轻易不现人前,也是贵客来了,才请出镇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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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丙穴鱼呈弯曲状,极像阴阳卦象中那条分隔线,两边分别置有香菇、冬笋、木耳以及火腿片、鸡脯肉、猪五花等菜,吃之前,先喝汤。侍女用纤纤素手盛了一碗给顾韬晦,汤汁白腻,脂香扑鼻,顾韬晦用小勺尝了一口,感觉整个口腔就像仙气缭绕的殿堂,充盈着远离尘俗的气息。
荤食能够做到明心见性的高度,也算是人间极品了。
还有一例干烧丙穴,比起砂锅来说,就少了一丝雅韵。但调味仍然相当不俗,其花椒、茱萸、蒟蒻与井盐的搭配堪称一绝,汤汁完全烧进鱼身,虽然损失了一些鲜美,但其脂香却得到了更大的烘托。它的味道更重,对于咸味的运用已臻化境,可比之艳装贵妇,虽然青春不再,但妆容秾丽,气韵流转,另有一番成熟的风致。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山珍野物,平时也极难见到的食材。顾韬晦一一请教,丰富了知识储备,暗暗计划着哪一些可以慢慢引入宫中。但罕见的食材一般不会出现在宫里的餐桌上,它有一点必须具备,就是能够持续供货,如果不易储藏,或者来源稀少,那绝对不能成为宫里的食材。
宴席用酒,倒是当地名产,之前顾韬晦并未听说过,但因当地水好,酿酒用的麹比较特别,所以别有一丝清冷在其中。此酒叫雅川清液,也很古老,祖传十几代下来的手艺,顾韬晦兴致盎然,觉得下次来可以把此酒引入京都。
一席饭吃得宾主尽欢,饭后任家派人送顾韬晦去春阳观,事先已派人通告了观主扶风道长,当顾韬晦到时,道长已派清风明月扫尘以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