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宝这次考司机真是下劲儿!他觉着干伙计真是龌龊又窝囊!成天拿着棉丝抱着铁疙瘩擦了一遍又一遍,手指甲缝、手纹里的油污都洗不干净;这还不算,要是碰上脾气不好、“操蛋”的司机,那就有受不完的气儿!还不敢跟人家顶嘴,人家是司机又是老师傅,你一顶嘴他会更“操蛋”,处处刁难你,还会告到司机长那儿,甚至到队长那儿说你坏话!人无完人,谁还没个缺点什么的?何况有的还会编排你!一旦闹开,几乎没人帮你说话,尤其是队长,你跟人家一点儿都不熟悉,根本不会说你好,只会训你,认为你个“新兵蛋子”不尊重老师傅还想“反倾”、“起跳”,不听师傅的,还想翻天?看我以后不治治你才怪哩!
卿宝也是比较任性的,从小受惯了两个姐的爱宠,也是受不了气的。跟罗师傅一班儿干活再累也很舒服,跟那个“姓孟的”一班儿,那简直是受尽了“屈辱”和“磨难”!直到现在,他在段里、公寓、路上遇见他尽量避开,实在避不开了最多只是冷冷地打个招呼擦肩而过,他下辈子也不会叫他“师傅”的!终于换成赵师傅了,能好点儿,但是也不太舒服,他不敢说一点儿不同意见,只能顺着他,他说啥就是啥,胆敢说个“不”字,他就瞪眼睛,根本不理他。前两天遇到单机挂车,他正在背《规章汇编》,知道单机挂车也必须得按规定放风试风,赵师傅却自己撩闸试风。卿宝说这也得按照《技规》要求放风试风哩,赵师傅两眼一瞪就凶他:“小——鸡巴孩儿懂个啥?拉这几个车谁——还跑过来给你试风,车站催着开车哩!你还能硬等人家来?我从来都是这样干的,还能有错——?”卿宝就不吭气了。他给罗师傅说过还想跟他一班儿,罗师傅说:“等把新伙计带的差不多了,你第一关过了再调,现在还不能,再忍忍吧,顺着他就行了,他是老师傅了,也知道咋干,不会出啥错的,你也跟他多学些实际经验,实际经验也很重要,很多时候是按照实际经验干活的,不能死搬硬套。”卿宝只得答应。
卿宝现在一门心思下劲背书,一睡醒就背书,经常背到半夜,瞌睡了喝浓茶,经常是手里拿着书就睡着了,猛一醒来,看看表,拉开被子就睡。一到公寓,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背书,房间里有人时他就去公寓东边或者北边田地中间的水渠边背。他满脑子都是背书和跑车,别的全部搁置脑后。
这天早上,卿宝在宿舍背书,张军敲门叫他,他开了门,张军进来问他:“背的咋样?”卿宝一下子倒在床上两臂展开说:“头昏——脑涨——啊!世上最——难受的事就是背书啊!活——受罪啊!”张军也发牢骚:“看了一遍又一遍,它就是不往脑子里进,你说咋办?”“大强应该可以吧?”“人家没事儿,去年都过了,今年还能过不了?”“前几天在公寓叫人家去背书,人家都不去;只管睡觉,还打牌哩。”“那当然——了,人家是心里有底儿不害怕。”张军说:“咱俩来互相提问吧?互相提问背的快。”二人就互相提问着背。背了一会儿,卿宝问:“你啥时候回来的?”“昨天早上。”“那你过来这么早?”“也该走了,昨天早上三点多回来的。”
其实,张军是又跟罗艳闹别扭了。昨天早上五点多,张军退勤后在宿舍睡了一觉醒来已经九点多,他坐九点四十的火车回家。下车后,他想去看看股市,都好几天没去看了!证券中心里人声鼎沸、人头攒动、烟雾缭绕。他正盯着电脑看着,手机响了,是罗艳来电,他连忙走到外面接。罗艳问他:“回来没?你在哪儿?”他说:“刚退勤,一会儿就回去,你算得真——准!”正说着话,旁边有两个人从里面出来正好经过他身旁,其中一个丧气地说:“又——赔了!早知道昨天应该卖了!”说话声音比较大,张军连忙捂住手机,但是罗艳已经听见了,她厉声问:“你到——底在哪儿?”张军忙说:“在单位啊,刚……刚才是我们单位的两个人从我跟前走过,在说人家的股票哩……”“他们咋能知道股票跌了?”“人家……人家打电话问的嘛,你不知道吧,现在打电话还能买卖哩!”罗艳大声说:“张军,不要骗我!你们段里还有很多汽车在跑?”“哎呀!”张军甩甩拿手机的手真想扔了手机!要是传呼多好!回电话晚了会有很多理由可找。他还想跟罗艳解释解释,但是罗艳已经挂了电话不跟他说了。张军几乎不想回家了,他在街上转悠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慢慢走回家,经过菜市场时,他买了两样菜、两袋鲜奶。
一进家门,张军看见罗艳已经回来,坐在沙发上冷冷地看着他。张军说:“我只是去看看。”罗艳没吭声,张军把菜放进厨房,出来说:“我给你热包奶吧?”罗艳仍然是冷冷地嘣出两个字:“不喝。”张军仍然用小锅热了两包奶,热好了倒在碗里端出来放在茶几上,坐在她旁边说:“你现在生气不好。”罗艳仍然不理他,又扭身问他:“都不炒股了还去看啥看?”“哎呀,都是那个‘大个子’!他非得拉着我去,我说我都不炒股啦还去那儿干啥?他说他想去看看又不懂让我给他讲讲,你说都是老同学哩还能不帮?”“不要骗我!”罗艳瞪着他,张军就说:“骗你干啥?不信下回见‘大个子’了你问他。”罗艳说:“我不问他!你敢不敢让我看你的账户?”“看账户?以前的账户都注销了,啥都没了!”“反正我现在不相信你了,你都回来了,为啥还说在单位?”“哎!……我刚才不是害怕嘛,一见是你打电话,我就害怕,害怕你知道我在看股市,害怕你生气嘛,别生气了!你现在可不敢乱生气,生气对你不好,对宝宝也不好!”罗艳嗔怒道:“去,少贫嘴儿!”张军说:“我去做饭,蒸米饭吧?”“一边儿去!你会做啥饭?我想吃面条。”罗艳起身去厨房,张军说:“那我洗菜,你不敢挏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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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张军问罗艳:“你歇一会儿不?你在家睡一会儿吧?”“我不歇。”罗艳说完就去百货楼。张军一觉睡醒已经四点多,就去百货楼。罗艳一见他就问他要了车钥匙回家。七点多,张军想着罗艳该来送饭了,可是他左望右望就是不见罗艳的身影;张军也不太饿,等到快八点了,还不见她来;张军就往家里打电话,却没人接。再打,还是没人接。他明白了,是罗艳不想理他,他还想着给自己送饭哩。
九点多,张军回到家。他一进门看见罗艳在看电视,就说:“饿——死了!也不给送点儿饭!”罗艳根本就不理他,好像没听见他说话一样,他就去厨房找饭。厨房里有剩饭剩菜,他热了热吃了。吃完饭,洗好锅碗,他坐在罗艳旁边说:“长时间看电视也不好。”罗艳冷冷地说:“我知道,不用你说。”说着话并不看张军,张军也看电视。看了一会儿电视,罗艳突然沉声道说:“我把炒股卡扔了。”张军瞪大眼睛问:“扔了?扔了干啥?”罗艳说:“都不炒股了还要它干啥?”“还能当银行卡用嘛。”“我原来不是就有一张建行卡,要恁多卡干啥?”“那也不能扔——啊!”罗艳转过身盯着他问:“为啥不能扔?”“为啥?”张军一慌神,忙说:“我是说扔了怪可惜的……你连问都不问就扔了?对了,那卡上可能还有钱哩!”罗艳一听这话就扭过身看着他问:“还有钱?还有多少?”“我记不清了,可能有几百块吧?你真的扔了?”罗艳又看起电视不理他。张军说:“算了,反正也没多少钱,我明天去补办一张就行了。”他看着罗艳的脸色,罗艳仍然看着电视不理他。一集电视剧结束,张军靠近她说:“睡觉吧,十点多了!”罗艳说:“你先去睡。”“你还不睡?还——想看?”“别——管我!”“那我陪你。”“谁——让你陪?”张军笑道:“你——嘛。”“去,少贫嘴!我睡觉呀。”罗艳说着就起身去卫生间刷牙,张军也跟着去。罗艳说:“少跟我!”张军嬉皮笑脸地说:“不跟你跟谁?”“爱跟谁跟谁去!”“就——爱跟你嘛!”罗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又收住笑容,刷牙洗脚上床睡觉。
第二天早上,张军先起来打豆浆,去外边买油条、包子。罗艳还没起来,张军端着豆浆放到她床头笑着说:“媳妇儿,该吃饭了,你不用起来,我喂——你!”罗艳说:“去,谁让你喂!”说着就坐起来穿衣起床,她一边穿衣服一边说:“端回去,还放到餐桌上!”张军就把豆浆又端到餐桌上。罗艳洗漱好,就过来吃饭。吃过饭,张军洗刷完,就说:“我去补卡去。”罗艳说:“不用补。”张军明知故问:“为啥?”罗艳说:“不用补就不用补。”张军说:“遵——命!媳妇说啥就是啥!”罗艳想笑却又忍住,乜他一眼说:“光——哄我开心哩!”“不是哄——你的,说的是真的!”“真的?哄鬼——去吧!”“你不信算了!反正我问心无愧!”
等罗艳去百货楼后,他就在床头柜里找到那张卡笑着说:“还想诈我?我是你好诈的?”然后就去证券中心。他正在看得起劲儿,忽然感觉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他扭头一看,一下子就愣住了——是罗艳!罗艳冷冷地说:“让我看看账户!”“这……我是随……随便看看……”“还——想骗我?”罗艳大声说,旁边人都奇怪地看他俩。张军的脸涨的通红,他一着急也大声说:“谁——骗你啦?我就是随——便看看嘛!”他说着就起身要走,罗艳拉住他胳膊不让他走,他一使劲儿就挣脱,快步走了出去。他直接坐汽车去段里,罗艳追不上他只得去百货楼。
这会儿,张军背着书不禁想,这下又把她惹下了,回来她会咋样?又要打冷战?打多长时间?哼!管他呢,打就打,谁——怕谁?这女人也太——厉害、太——霸道,逼得太——紧了!我难道是干啥坏——事了?我还不是想多挣点儿钱嘛!真是的!背了一会儿书,他又想她肯定连中午饭都不想吃了,她正怀着孕哩……给丈母娘打个电话给她做饭吧?正想着听见卿宝喊他:“快背啊!”他问:“啥?”卿宝一手指着他一手捂着嘴嘻嘻笑道:“哎呀,想啥呢?看你心神不宁——魂不守舍的,还背书不背啦?”张军觉得脸一热,慌忙说:“我打个电话。”说着就站起来掏出手机边拨号边往外走。卿宝又笑道:“给谁——打电话呀,还偷偷摸摸不好意——思哩!还怕我听见?又挂上‘小妹’啦?”张军转过身说:“挂啥挂?我能是那种人?”“那你躲啥躲?”“那我不躲了,就让你听,给丈母娘家打个电话嘛,这有啥——嘛。”电话接通,正好是丈母娘接的,他说:“妈,罗艳本来让我中午给他做饭送去的,我现在叫班了都走了,你给她做点饭送去吧。”丈母娘说:“好,知道了。”张军挂了电话又躺在床上,卿宝说:“有手机还真是方便。”张军说:“那当然啦!不过——它有时候也真是害人!”“害人?咋——害人?”“算了!不说了!背书,背书!”张军本想把罗艳的“暴行”控诉一番,想想算了,又拿起书背起来,卿宝也继续背书。刚背了一会儿,张军听见卿宝自言自语道:“还是有手机好……”张军问:“那你为啥把你的手机退了?”卿宝脸一红,沉声道:“我要那又没啥用……不像你出门了还有人挂念哩……”“你都不想你父母?”“想了就回去了,光打电话有啥用?”“有啥事儿打个电话一说多快?”“光打电话就行了?”“照你这样说,就没人买手机了?”“算了,不说了,背书,背书!”卿宝在遭到“陈姐”彻底拒绝后一气之下就把一对儿情侣手机全退了,他一想起那个情景,心底的伤痛就会难以抑制地哀痛。
二人背着书,听见外边有手机铃声响起,就有人说:“呦呵,买手机了?也成大款了?”“大款啥大款?你还能买不起?赶紧买吧,买个手机,别在腰里,勾引美女排成队!”“我还能买起手机?买不起啊买不起——!”“你光会存钱哺儿子哩!”“哺啥——哺?拿啥——哺?哺个球——哩!”“那你哺小——鸡吧,哈哈哈……”“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