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对啊，如果“我”在妄境之外，那妄境内的“我”又是什么？我还是我吗？我就不是我了吗？到底什么是我，什么又是妄，何强感觉自己已经彻底糊涂了。

刚才梦境中菩萨的诘问又像视频片段一样重新浮现。“何为妄？何为我？何为破？破妄又是为何？”

何强再一次心念六字真言。恍惚中找寻自己所在，真我所在。内观境中一片白茫茫的背景，这背景当中又隐约闪现出菩萨的法身。

这菩萨是妄，是虚幻的，是何强自己想象出来的。

但是倘若这假菩萨如果行事和真菩萨也一样，行善积德，度人苦厄，悬壶济世，那又和真菩萨有什么区别？真假是不是也不过都是个名相呢？如果小雷音寺的黄眉怪，开坛说法，普渡众生，戒杀生，积功德，他是不是还是妖怪呢？

我自己也是虚幻的，我不在这里，我在妄境之外。

但是如果我自如我，我身在外面如何，身在这里还又如何？

不忧不惧，不离不弃，不忘初心，这个虚幻的我不也就是我吗？

反之，要是外面的真我，失去本心，作恶多端，行尸走肉，那又还是我吗？当然不是！

所谓的真假，所谓的妄境幻境，所谓的艰难苦厄，其实不过都是名相罢了。

我在这里想要拼命地破妄而出，其实外面的真我，又何尝不是妄境里挣扎，又何尝不是为尘俗琐事所桎梏，被蝇营狗苟而负累，又何尝是当初的我？

反倒是这个假我，心下澄明，无惧内外，却是马上就要开悟的姿态。一花见佛，一叶知秋，还有什么样更大的法力吗？

其实就算真是出去了，又如何？外面的真实世界又能好到哪里去呢？外面的世界没有挣脱不开的牢笼，没有无门无窗的房间吗？

何强不觉心下凄凄，原来“我”也没有什么真妄之分，“妄”也没有什么好坏之分，“法”也没有什么强弱之分！

何强现在算是理解了，为何多少得道高人都是远离俗世，深居简出，不问世事了！无非循真避妄也而！更所谓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也，以妄破妄，不避凶险，不避苦厄，迎难而上，逆水行舟，才是真境界。

何强又心念一动，左手臂一阵暖流传来，心跳如雷。他竟然感知到“我”就在仿佛不远的地方，而这个我正在向“我”飘然靠近。而所到之处，土崩地陷，天塌云破，妄境之中的一切一切都无影无踪。

何强睁开眼，赫然看见自己还坐在浮台之上，小岛之下，脚下的海水拍打，天上的海鸟鸣叫，远远地听见车声和人声。

“感觉怎么样？你终于回来了。”马哥如释重负地问道。“你再不回来，我可要自己另寻出路了。”

“没什么感觉，我就是突然明白了，人应该活在当下。”何强淡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