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剑指牧野

一百三十六、起兵

大周王受命十一年，或是公元前1053年的商腊月，整个华夏族的文明天下，都沉浸在改元换岁过年的喜气之中，商国和周国不少贵族正挑选着精美的五畜和奴隶，蓄养肥了，准备杀之以祭祀天地与祖先。

天气依然十分寒冷，但周人却在一瞬间沸腾了。因为国君姬发突然下令，周国内大宗室诸侯将各自精兵往镐京集结，在年内任何周人不得踏出周国半步，违令者斩无赦，并调集各处粮仓的粮食和战车于镐京，交由王弟姬鲜与内官姬何统一管辖。这种密令非同寻常，王上一定酝酿着某种不可测的大事，尚武的周人似乎个个在等待着这样的事发生，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在镐京这个曾经崇国的故都之外二十里的开阔之地，周国国君姬发的虎贲亲兵们修筑了个集结王师的卫城，在姬发下令后二十天之内，一共有战车300辆，虎贲3000人、甲士人集合起来。这是自周人灭了崇国之后最大规模的一次军事集结。姬发带着最核心的一半宗族在此做出征的准备，太师姜尚及其子姜汲、四王子周公姬旦、十五王子毕公姬高、召公姬奭、诸侯联络官姬利一干人等，以及大将南宫适、黄飞龙、武吉等皆在营中。

但众兵集结，除了姬发自己、姜尚和姬旦，没有人知道这次国君宣布亲征的地方是哪里。只知道国君要东向狩于某国，很多人隐隐约约猜到了或许是商，但也不敢明说出来。因为近些年，自周人灭崇国以后，商周几乎是相安无事，边境之上偶有为一些小国小部落的摩擦，并没有大冲突。最为平静的世界里，往往孕育着最大的狂飙。

在集结后不久，周王姬发就封姬旦做了周公。“周公”之爵，在姬昌所设置的大周国的封爵序列里，属于公爵，是仅次于国君的最高荣衔。封地名义上就在周人龙兴之地周原北部，然而周原又是王几，乃是国君直属之地，所以所谓的“周公”，实际上有封并无地。但就因一个“周”字，与国同尊，其含义是在国君之下，诸臣之上，其尊荣之贵，是非任何一公能比的。

姬旦没有想到二哥会这么早把自己封为“周公”，连连推辞，甚至是拼命推辞。

但姬发金口玉言一开，并不收回。姬发跟他说：“父王临终之前，说能开创我大周基业的，非四弟你莫属，我是忝为兄长，享此王位。太子尚小，若此番出师不利，能继我之后，诸弟之中，能勉力克商的，只有四弟你了！”

二哥一番话完全出自真诚，姬旦也听得出，他异常感动，也异常痛苦，说道：“王兄，克商大业，我宗周历年的夙愿，臣弟自当当万死不辞，至于说周公之爵，或许，或许，父王他另有安排！”

姬发心下认为姬旦是考虑他三哥姬鲜的感受，摇摇头说：“父王做什么安排，朕也无从去追问，你的受爵，权由我来定夺。三弟他文糙气狭，又不喜读书求进，非柱国之栋梁。你要担当大责任的，由你领衔诸公，最为合适。好就这样，若大事能成，则分疆裂土，都有会有一个名份；若不能成，我等兄弟能否安然耕田于岐山之下，还说不准呢！唉，我最近一连十几天都睡不好，老觉得，我们的计谋怕是泄密出去了么！今早上，朕稍稍能睡着了，就听到有商音惊醒了我，我想我真担忧得太厉害了啊！”

姬旦看到姬发的脸色的确是越来越不好，像是有某种暗疾缠身一般，便劝慰他说：“二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军已经集结，就此散去反而会真因走漏风声引得商人的警觉。宫商角徵羽，本来都是天籁之声，冬日寒气日盛，风吹大地发出商音，乃是常事，不必因此而担忧。我通天韵，商音入耳，兴许是上天在鼓动二哥兴兵戈，讨不义，为天下革故鼎新哪！难道您做国君日久，忘了当年驰骋疆场的那份豪迈了么？”

这番话，正说到姬发心坎了，他忍不住一边握住姬旦的手，一边拔出佩戴的铁剑出来，扬声说道：“四弟此言在理，想我早年随着父王东征西讨，在西域羌人之地杀得三进三出，羌人听到姬发大名无不闻风丧胆；又北讨犬戎，一柄大斧，砍死苍狼人无数，让犬戎人服帖我大周三十余年，不敢南下一步。今天有铁剑在手，削金如泥，未曾临敌鏖战，正是畅快淋漓的好时候，怎会前怕狼后怕虎，此番不灭帝辛，我发誓此生不往岐山去！”

姬旦说：“对啊，二哥，大哥习文，您习武，您当年敢称大周国第一勇士，没有敢称并列的。每每远征归来，你的战车里满满都是匪酋的首级，你的战斧永远都是砍杀得卷了刃，战袍像是被血染了一层新颜色，这大周国已有三分之二的天下，一大半全由您的战功得来。一个贪杯好色的帝辛，杀祖父、长兄，囚禁我父王，血海深仇，老朽之君，哪是你的对手！”

姬发全身的血气都被鼓舞了起来，与姬旦相视一眼，哈哈大笑，随即大声喊：“姬利，姬利，诸侯如何说的！”

他那个走遍南方诸国而不辱使命的使臣姬利忙入帐中回报：“回禀大王，庸人、蜀人、羌人、髳人、微人、卢人、彭人、濮人都愿意倾精锐之师与大王在大河之南会盟，无论大王剑指何方，他们都愿意鼎力效劳，绝不食言！与我同气连枝的吴人距离遥远，又与百越交战，恐怕无法来盟，但吴王说，只要中原有变，他们必然策淮夷而北攻，牵制劲敌！”

姬旦细听之下，不禁好奇地问：“怎么，楚人熊丽他这次不愿意来会盟么？”

姬利说：“嗨，别提了，熊丽这小子，上次围攻崇国只带了几十人，冒领了南方诸蛮的首功，惹得诸方不高兴，出兵最多的巴人尤其不满。为此回去了以后，巴楚两方还大打了出手，闹得十分可笑。这次会盟，他们怕是有心无力了。”

姬发不以为然地说：“我早说了，区区一荆楚，只是鬻熊先生的遗泽，既然与我大周有渊源，将来不如举族回归罢了，何必苦苦在那南蛮荒僻之地，辗转诸蛮之间呢？大事当前，且不去管他了——传我王令，三军即刻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