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其七 哀悼

嗒,嗒。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漫长的,漫长的,就犹如这一路上经历过的所有。愈往上走,脚步声愈加放轻,脚底下所传来的枪炮声也愈加微弱——他宛如已经离这破碎的世界越来越远,但他所抵达的目的地终究也只是一片灰色的废墟。

昏黄的天光洒下,透过云层的漩涡,一座城,一座浮空的宏伟之城,简直难以用一切形容华丽的词去描述的美之具象,宛若机械降神的希望自穹顶缓缓落下。

“再过不久,大龟之殇就将降落到这片土地上——届时想必一切都会灰飞烟灭吧。”

诺暝天的眼神变得冰冷,他用左肩夹着剑鞘将无锋拔出,锁链断裂的脆响打破了这终焉到来前的宁静。而后,他放开了紧夹着身体的左臂,剑鞘毫不迟疑地落到了地上,沉重的响声连同周围的碎石一齐震动。

“……欧阳皈。”

面前的少女没有黑袍遮面,她凌乱的中长发迎着天光,被玷污的黯淡眼神转过来对向了少年。然而即便已经黑暗缠身,她的面庞却依然流露着纯真的美丽。

是啊……自己曾经就是被那样的光所拉出黑暗的。

无所谓那是否谎言。

“贵安,诺暝天·多拉贡,看来我们彼此都应该很怀念吧……?”她伸出手,像是在邀请他前往。

“……是因为但他林的降临,大龟之殇才会落下——少在这里撇清干系了,你啊。”

“哦……?啊,所以说只要把话题扭曲一下,人的看法就会千差万别——啊,所以人心真是滑稽而可怖呢,容易被花言巧语所惑乱,又容易自以为是地为他人安上罪名。”她放下手,嘴角微微上扬。

“我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只是给了它们一个可以把这片土地上的一切化为乌有的正当理由罢了。魂之圣堂的东西,可没有你所想的那么高尚。正义?守护者?到头来也不过是争权夺利的尔虞我诈,所谓恶鬼只是你们沿着这条肮脏的台阶攀爬的借口——”

“……我不知道。”

“哈哈,所以我现在告诉你了——诺暝天·多拉贡,将数万条人命置若罔闻的,从一开始就不是我,而是那将人类视为玩物的魂之圣堂!”她笑了出来,声音愈发激动,就在到达最高潮的那一刻,却被一声沉吟打断了。

“你听不到吗?欧阳皈……可悲的人,我不知道。”诺暝天抬起了头。

“我不知道魂之圣堂什么的,因为自从一开始,我踏上这条路的原因就不是魂之圣堂。我没有像其他魔魂那样高远的追求,我站在这里,只是因为我是魔魂。”他如此说道,不带一丝犹豫。

“你的罪恶该结束了,欧阳皈。”

“诶呀……真是伟光正呢,好耀眼啊魔魂大人~”欧阳皈故意以白澄空的腔调说着假情假意的话语,而诺暝天已经提着剑走了上前。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反抗——那是对付那个白色杂鱼才需要用到的招数,对付你可不必……”

“——”诺暝天锐利了眼神,突然一步蹬向前,转瞬便来到欧阳皈的面前,手中的剑就要挥出——

“暝天——!还有……澄空?”

身后突然传来的一声惊呼让诺暝天的动作猛地僵住了,而她的面前,欧阳皈,顶着白澄空的脸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灿烂笑容。

“呐~我说的就是这个哦,救世主大人~”

“……”

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而诺暝天却没有转身的打算,他当然认得出来那个声音的主人,只有一个人……他能只身一人来到这里已经很了不起了,而他现在恐怕正把枪口指着他的后脑勺吧。诺暝天没有回头,只是将灿烂地微笑着的白澄空一把撞倒,然后将剑锋抵上了她的喉咙。

“放心哦……我知道现在的这个身体杀不死你,所以我不会反抗的,你尽可以放纵自己的欲望来威胁我,折磨我哦……”

“……”

“暝天——!你在……干什么?她是我的女儿!暝天!”少年听到了身后步枪上膛的脆响,然后周围的空气便凝滞起来,甚至不由得一丝声音发出——直至身后的男人率先打破了沉默。

“暝天……让开。”

“——她是欧阳皈,警长!请您清醒一点……那时候您就已经见过恶鬼如何假扮成人类,白澄空已经不再是白澄空了!!”

“爸……爸爸!”他面前的少女此刻却已泪流满面,散乱的头发以及被水沾湿的粉嫩脸庞,几乎不可能有人对此不起怜爱之心。然而她越是此般楚楚可怜,诺暝天便愈发想要作呕。

“救命啊,爸爸……暝天他疯了……有个奇怪的人好像对他做了什么,他就发了疯似的想要杀我。”末尾的字句甚至已经由于哽咽而模糊不清——

我明明,一直都下得了手。

对其他被恶鬼吞噬的人,我明明都毫不犹豫地下手了。

我在犹豫吗?在救过兰之后,我就变得犹豫不决,是因为我意识到杀掉不是唯一的解决方法吗?只要我愿意去找,是啊,只要我愿意去找,说不定我也可以找到能把这个女孩救回来的方法,怎么可以,就这么轻易地放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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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简直天真得可笑。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

“对不起,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