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

引愁金女虽不明所以,却也照做了。

在她看来,秦姝的每个安排都有深意;而且秦姝是个能干实事的人,光这短短半日里她做的事情,就比三十三重天里消极怠工的绝大多数神仙半年里做的都要多了。

既然如此,在外出办事回家的途中,停停车看看风景散散心,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问题是引愁金女万万没想到,秦姝让她停车,根本就不是为了欣赏风景、放松心情,而是为了继续干活!

引愁金女刚停下十香金车,就能听见海浪拍击海岸之声遥遥传来,显然她们已经进了灌愁海海域,再过一个时辰,就能回太虚幻境了。于是她连忙劝道:

“秦君莫非是累了?这里是灌愁海海域,一不小心坠入其中,便会法力大失跌入人界,危险得很,不是休憩的好场所,也没什么可心的景致能看。还请秦君忍耐片刻,我这就快马加鞭送秦君回去……”

引愁金女说着说着,便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声音,到最后几近于无了。因为此刻,呈现在秦姝面上的,并非是疲倦的神色,而是某种如雪亮利剑般锋锐的决意:

“你且回去,我自有安排。”

“……秦君?”引愁金女细细一想,便吓得花容失色,赶忙紧紧拉住秦姝的衣袖,苦苦相劝:

“秦君莫要冲动行事!就算秦君跃入灌愁海,强渡去了人间,没有金蛟剪,也破不开天孙娘娘的红线呀。”

“我知晓秦君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正经人,可只要红线不断,孙守义那畜生不管受了什么惩罚,都要和天孙娘娘分摊……”

引愁金女话音未落,就目瞪口呆地看着秦姝从袖中拿出了一根几乎变成黑色的短短红线,同时听见秦姝温声回道:

“好姑娘,多谢你关心。只是孙守义此人一日不除,我心中便一日不安。归根到底,既然云罗的文册已经归入太虚幻境,我便合该为她讨个公道。”

一时间引愁金女心底的波动,比一旁掀起万丈波澜的灌愁海都要剧烈:

怪不得要叫我去和月老下棋,原来是要行调虎离山之计。问题是秦君的胆子也太大了,清源妙道真君就在旁边看着呢,秦君竟然也敢这么做,还做成功了?玉帝王母在上,得亏秦君不是什么心怀不轨的家伙,否则总觉得以她的行动力和心机还有谋划,这两位天界之主的位置还能不能坐得稳都很难说!

秦姝对引愁金女复杂得能扩写成三千字小作文的心理活动完全不知情,继续按照她一贯的作风,对下属解释自己的动机、考量和行为,好增进对彼此的了解,有利于日后办起事来事半功倍:

“我刚来太虚幻境时便说过,从此之后,我便是全新法度。”

“什么春秋笔法、粉饰太平、一贯如此,在我这里统统行不通。行善事的要受褒奖,做恶事的当然也要千刀万剐、坠入阿鼻。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理应如此。”

她望着引愁金女愈发震惊的眼神,无奈地笑了笑:

“你不会以为我之前说的都是场面话吧?我说过要在太虚幻境里树起勤政新风,要为被诓骗威逼、被凡人折辱的受害者讨公道,要一力扛下此事、不让你们吃挂落,以上种种,我都能说到做到。”

引愁金女:不不不我从来没有怀疑秦君这些话的真实性,只是我总觉得按照三十三重天的一贯作风,想要做到这些事情,怎么说也要花上个百八十年才能初见成效……谁能想到秦君上任第一天,就雷厉风行到此等地步,真是卷中卷、王中王,一人更比十人强!

引愁金女沉思片刻,坚定开口,对秦姝表忠心道:

“既然秦君已有谋划,我便不再多言,平添累赘。秦君下凡期间,我三人定守好太虚幻境,免除秦君一切后顾之忧,请秦君放心。”

秦姝得到了这句保证后就不客气了,立刻对引愁金女招了招手,吩咐道:“既如此,你且附耳过来,我有要事交代你们。”

两人密谈一番后,引愁金女的神色愈发震惊,最终对秦姝深深一拜,正如她的那两位同僚对秦姝所做的那样,声音里都带上了些许颤抖:

“……秦君算无遗策,引愁金女拜服。既如此,谨遵秦君吩咐!”

诸事已吩咐完毕,秦姝便不再犹豫。

她起身拂开明珠垂帘,任由光泽莹润的珍珠敲击出泠泠的声响,一脚稳稳踏在十香金车的精巧栏杆上,束起裙摆,高挽长发,带着些鼓励和宽慰的意味拍了拍引愁金女的肩膀,随即对着那暗黑无光、巨涛汹涌、万里无垠的灌愁海,毫不犹豫便一跃而下——

刹那间,人界罡风骤起,星辰失色;天地惊变,雷声隆隆。

密林沼泽中的精怪,骇得是面如土色,以为是自己作恶多端,搞得天劫提前降临;山川洞府里的散仙,惊得是心寒胆落,心想这是哪一位大能者私自下界,怎么搞出这等大阵仗来?难不成是人界要起刀兵,动征伐,这才先遣神灵下界来观察观察么?

先不提这一晚,多少人界生灵被天生异象吓到彻夜难眠;总之次日,一则惊天消息便传遍了三十三重天,让今日的人间异象得到了合理解释。

这道消息委实太惊人了,再加上昨日的天象过分骇人,因此,就连人间消息灵通的散仙都听闻了这件大事,而杨戬驻扎的灌江口自然也不能例外。